麇谷叹了口气:“师傅还是这般,说风便是雨。”
“师兄,阿蛮又饿了。”
苏令蛮摸了摸到了这似乎扁得特别快的肚子,突然道。
麇谷居士捂着瘦得特别快的荷包,委屈巴巴地皱起了眉毛,yù哭无泪地道:“阿蛮啊……”
你这可是半大闺女,吃穷老子啊。
可——不论如何挣扎,总还是要吃的。
待苏令蛮拍了拍吃得十足饱的肚子出饭堂,麇谷居士已经打着“午歇”的幌子一溜烟地跑了。
小饭堂虽价贵,可饭食委实美味,苏令蛮自昨夜起,便都没控制住地吃了个十成饱,这下心底不由打了惴惴,愧疚地沿着树荫散步消食。
消完食,又若无其事地去了居士的院子。
居士不在,却吩咐了láng冶jiāo与两本药典给她——《鬼谷本糙经》与《鬼谷药典》。
láng冶小心翼翼地递来:“阿蛮师姑,居士说,这两本没嚼完前,莫来烦他。”
书页边缘起了毛边,纸张泛huáng,封面的古纂体再再都显示了这两本书的年岁久远。
苏令蛮慎重地接了过来,这恐怕是拜了师以后才有的待遇,从前居士不给她,不过是因着名不顺言不顺,如今却能正式jiāo付于她了。
“阿冶,多谢。”
láng冶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声,自苏令蛮变漂亮以后,他对着她,便不如从前自在。
“对了,居士jiāo代了,若你得闲,可去图书楼看一看,里边有许多孤本,还有师傅亲自撰写的典籍,于你大有裨益。”
“图书楼?百糙庄尚有图书楼?”
苏令蛮蓦地睁大眼睛,惊喜道。
话册易得,书籍难存,大梁建国不过四十余年,动乱却将近数十载,从前许多珍贵典籍悉数散轶,能建得起图书楼的,整个大梁,不过一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而已,不仅要求万册珍贵典籍,还不能滥竽充数。
至于皇家,穷尽全国之力,也不过才堪堪两层书阁而已。
也不怪乎苏令蛮惊喜了。
她将两本药册往袖中一塞,便催着láng冶带路,去看一看那图书楼。
原来这图书楼并非麇谷居士私人所有,而是鬼谷子将门中书籍着人誊了一份,专门迁了过来,造福门人——
毕竟京畿乃朝之重地,不论出世入世,在这总是没错的,至于美人:也自然是这繁华国都更多。
图书楼建得极是隐蔽,苏令蛮一边走一边记,饶是她自诩记忆力极好,到后来也糊涂了。
láng冶笑她:“当初我可是走了三十来回才堪堪将这这步子记熟了,阿蛮你一回便想记明白,当真是异想天开。”
苏令蛮撇了撇嘴,她觉得再来个两回,自己便能记得住,至于二三十回……当真是很迟钝了。
“便没有一回就记住的?”
láng冶摸了摸眉毛:“有啊,杨小郎君便是。”
“他?”
苏令蛮忍不住拉长了声音。
“杨小郎君天资聪颖,这是鬼谷子先生都赞了的。”láng冶步子加快,嘴里却是对杨廷之事如数家珍,“……当年入门批语,批什么来着,紫薇斗数……”
他那时年纪也不大,此时想却是想不大起来了。
苏令蛮却唬了一跳:紫薇斗数,主帝星。
帝星,帝星……
她猛地抬起头来,图书楼雕栏玉砌,已赫然在望。
第122章 小叩禅扉
三层的独栋小楼, 翘角飞檐、雕梁画栋,全红木建制,与此间比起来, 那五座野趣十足的小院便显得格外的敷衍了。
láng冶在小楼外站定, 也不进去,先是讲了几条规矩,诸如“不可将图书楼的藏书夹带出去,不可破坏污染任何一册书页”等等陈芝麻烂谷子的陈规, 又摸了摸鼻子脸臊着道:
“居士事先jiāo代过了, 晚上他也没空, 让你莫去寻他。”
苏令蛮想起麇谷付饭钱时那张苦哈哈的老脸, 知晓他必是ròu疼怕她再去寻他付饭钱,不由乐了:
“师兄他光光给人瞧病, 那银子便收了满坑满谷,怎还这般舍不得花销?”
láng冶摊了摊手:“居士就这脾气。银钱永远只嫌不够的,不过往年碰上大灾年头, 倒也舍得买米施药的拿出许多去。”
苏令蛮的调笑这才停了, 居士这才是大仁善, 虽说平时不大着调, 但大是大非面前, 却绝无可能掉链子。
“那láng冶便不进去了,望师叔恕罪则个。”
láng冶拿腔作调地赔罪告辞,苏令蛮不耐看他作这模样,忙笑嘻嘻挥手打发了他去。
“浩海楼。”
苏令蛮望了望匾额上银钩铁画的三字, 如百糙庄门头如出一辙的狂气,便知必是同出一人。在门前略站了站,便推门进了去。
甫一入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书册子置久了的陈气,许是许久不曾有人光顾,烟尘在透窗而过的金线下漫天飞舞,苏令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排排直达屋顶的实木架子整整齐齐地列着,将房间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bī仄的空间,光线亦被寸寸割裂开来,光晕蔓延,飘在半空,落在地面,整一层楼半明半暗,仿佛是另一重被虚幻了的天地。
“啪——”
跳动的烛火将整个房间照得豁亮,仿佛又重回人间似的,苏令蛮长出了一口气,顺手将打火石重新塞入袖中,踱步至窗前,开窗透气,直至烟尘气都散得差不多,才肯罢了。
匆匆将一楼藏书浮光掠影似的一览而过,果然如她所想,一楼书册虽也珍贵,却不算太难得,大多是当世名家著书立说之册,或为前人散轶游记、或如四洲本纪等天马行空类的畅想,甚至还有一列架子专门陈列了昭明先生的话本子——足见书楼主人的恶趣味。
苏令蛮心底暗自将各处分类都记妥,便又径自去了二楼。
二楼显见要珍贵稀罕的多了。
甚至能在期间见到许多价值千金的孤本,鬼谷子在誊抄之时,甚至连旧本子的年岁都一并仿了,光光陈列在那,便能感觉到其扑面而来的古朴与厚重,可算得上是仿得惟妙惟肖了。
guī甲、竹简,羊皮卷等前人记册,亦不在少数。
苏令蛮赞叹万分,前人遗馈浩如烟海,仅仅置身于此,便已觉三生有幸。她忽而想起家中酷爱孤本字画的阿爹,若让其见到这么一幢书楼,恐怕连那红袖添香亦要少想了。
照例点了灯、开了窗,便又上了三楼。
比之二楼的挤挤挨挨,三楼的书架上一行通常就置了两三样东西,一眼看去,倒是一目了然得很。
许多册子竹简均已残缺不全,可即便苏令蛮见识有限,却也能认出来一些。
譬如号称世独一本的《王辛丛集》,前殷大家方一桐曾因其中途散轶而形如枯槁,郁郁而终,此时却被随意地放置角落——
而三楼上这等书册,数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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