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后_白日上楼【完结】(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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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令蛮笑僵在了脸上,一路小心翼翼揣着的心被糊了一半,又重新被粗bào地塞回了胸腔,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便林木这个自己人,都觉得此刻的杨郎君幼稚可恶到了十分,恨不得来个人来折磨一番这个幼稚鬼上身的主人。

  说曹cao,曹cao就到。

  一道真正让人如沐chūn风的郎音响起:“杨郎君,别来无恙啊。”

  苏令蛮只觉身侧的杨廷仿佛一只遇上天敌的豹子,高冠博带下,连一根头发丝都竖了起来,蓄势待发,她忍不住侧身往后看,这一看之下,登时怔住了。

  若说杨廷是千山积雪,冷傲俊俏到极致;那这人便是十里chūn风,温文尔雅到极致。

  chūn兰秋jú,各擅其场。

  杨廷脚步一顿,转过身时,面色已是如常:“仲衡,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廷:媳妇,别看王孔雀!有毒!

  阿蛮:黑脸jpg.

  王沐之:小娘子如此貌美,可愿与仲衡chūn风一度?

  第64章 媒妁之言

  人来人往的庭院里, 九曲十八弯的长廊里, 两个风华正茂的美郎君相视而立, 呈剑拔弩张之势,中间还杵了那么个不大不小的小娘子, 任谁看了,都以为是二男争一女的戏码。

  苏令蛮却深刻地知道, 眼前这一幕, 与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gān系。

  她的注意力落在来人身后,一身素裹白裙的纤纤女郎头戴幕篱,纤腰一束,就这么风姿楚楚地站着,即便眉目不辨, 却也脱颖于众人,如一枝清荷带露, 清雅脱俗。

  “清微哥哥,文窈有礼了。”

  她福了福身,再直起身时两手自然合拢在前, 白裙是一寸轻纱一两金的冰蚕丝,薄透如传说的鲛绡纱,只裙边缀有一圈若隐若现的银丝,风一过,便有飘飘yù飞人间难留的楚楚。

  苏令蛮目光缩了缩,视线落到大咧咧垂在两侧的双手,下意识地拢了拢将其收入了袖中:

  在这特殊的与边地截然不同的江南风qíng里, 她头一回感觉到了心底的一点涩意,有点痛,有点痒,还有点自惭形秽的瑟缩。与王文窈相比,她便似漫天生长的野花,不曾经过后天的jīng心培育和修剪,粗鲁不文,随处可见,也毫不稀奇——

  杨廷没留意到对面的楚楚,更不曾注意过身旁的“野花”,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注意力便全在对面的“冤家”身上。

  “仲衡,你来这糙莽边疆 ,还要拖家带口的,倒是本事。”

  王沐之视线从苏令蛮身上收回,温文一笑:“没办法,阿窈要跟,我这做哥哥的拗她不过,自然只能让步了。”

  “倒是你,在定州折腾出这一番大动静,戍边的大司卫都给你一撸到了底,朝野之上,可是赞好声一片。”

  王沐之拂袖快走几步,与杨廷并排站到一处随着领路人往里走,两人言笑晏晏,又好似刚才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杨廷微不可查地瞥了苏令蛮一眼,见她与王文窈站到了一处,不由蹙了蹙眉,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对着王沐之道:“那也不及你王仲衡,一支笔杆子便能哄得圣人心花怒放。怎么?长安十里温柔乡呆厌了,便想来领一领漠北的风光?”

  “瞧你说的。”王沐之摇头浅笑:“嘴里就没个好话。清微,我身上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两件事,头一桩,你是知道了。第二桩嘛……”

  “何事?”杨廷问。

  苏令蛮突然发觉自己有点不大看得懂这二人的关系,说是朋友,却又qíng势紧张,说是敌人,又好似带了点独有的亲昵。她忍不住侧目看了眼身旁的王娘子,从头到尾,这人除了轻紧紧跟随便不曾再发过一言,安静得过了分。她垂目敛着心事,竖着耳朵听前面谈话,领路人带着几人穿过一重院落,又来到了一重院落。

  人声渐渐鼎沸起来。

  王沐之收敛了笑意,猛地停下脚步,视线转向苏令蛮,只道:

  “说第二桩事之前,清微,我有一事要先问,这位小娘子是你何人?”

  苏令蛮只觉一股深沉的恶意落到身上,让她毛骨悚然,再抬起头时,却又疏忽不见了。正神思茫然暗自纳罕间,恰好对上王沐之好奇的目光,柔软,却也带有世家与生俱来的纡尊降贵。她不明白怎么就扯上了自己,只又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垂下眼帘,却听杨廷沉声道:

  “我二人是何关系,又与你何gān?”

  王沐之抚了抚腰间的玉坠,猛地一把拽了下来,递到杨廷眼前:“真不巧,还真的……与我有关。”

  “我王家的女婿,可不兴调三弄四,若你看上了这小娘子要带回长安去安置,除了通房,不能作他想。”

  苏令蛮脸腾地一下便白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杨廷,却见他一双星眸蕴满了风bào,漫天的冰雪被他硬生生压在一隅,声音奇冷:“你阿爹终于肯放下他的清高了?不过,你如何笃定,就凭这一件玉佩,我便会应了这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

  苏令蛮却觉得心底四面竖起的围墙,被周遭不断袭来的巨大冰雹给砸得满是窟窿眼儿,让她从笔直站立的地面又重新打落回了泥里。

  她在这漠北边疆,从来都自在烂漫,不真正懂得何为权贵,何为阶层。

  京畿贵客对她来说从来只是一个符号,她并未真切分明地感觉到期间的差异。杨廷于她,是一次又一次临危时的救赎,是不断存续的温暖,是不肯熄灭的薪火。

  而这匆匆来客——与杨廷同一阶层的王沐之,却当着她面,挑开了这脉脉温qíng下的残酷面纱,告诉他一个冷酷的真实: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

  想纳姬妾便纳姬妾,不纳姬妾便作通房。

  杨廷理所当然地反驳,不过是出于婚事被迫的不满,却不曾为她被鄙薄说过哪怕一句话:这也恰恰代表,他也认同王沐之。一个边疆乡野之地的官吏之女,或许在当地是珍贵的足以被珍视的,但在这些人眼里,也不过是比奴隶更高一些的……

  玩物。

  在认识到这一点时,苏令蛮才痛彻心扉地发现——原来从前她那些想不通道不明奇怪又纠结的qíng绪,究竟代表了什么。

  与她对镇表哥从小的qíng谊不同,这是一种更炙热更纯粹的yù望:她喜欢他,她爱他,她想占有他。

  或许是从东望酒楼里,无尽耻笑中伸出的一只手;或许是寒冷雨夜里,在饥寒jiāo加中的温暖胸膛……他救过她许多回,她刻骨铭心,又无从抗拒。

  在苏令蛮终于懂得的这一刻,也同时发觉:自己势必要失去了。

  她宁愿抱着自尊,在这旷达的漠野里无拘无束地活着,也不要去京畿做那任人宰割的玩物,没有爱,她不会死,可没有自尊,她会枯萎。

  杨廷不经意地侧头瞥了她一眼,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岫云杨郎,却怔在了原地,他不太明白,苏令蛮明明笑得明媚通透,却仿佛在他素来冰雪凝就的心里落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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