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看这间客房更加清楚。
架子chuáng也好,桌椅也罢,用的都是极普通的木料,做得很结实,chuáng板上却连一点雕花也没有。被子倒是棉被,可外头套的却是洗到有点褪色的印花棉布。无论怎么看,都只能朝“为官清廉”那里想的客房,就算她能有这个心去清缴贼寇,又有多少人会愿意跟她一起去抓此间客房主人的亲生女儿?
李凤宁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顺手拿起白瓷的水缸,到了一杯冷水。腊月里,一口冰冷的水下肚直激得她浑身一哆嗦,却依旧没能给她想到昏胀胀的脑袋带来几分清凉。
她要还是魏王嫡女,从宁城的王府拉一堆王府侍卫就行了。凭李端待她如何,假造一句圣旨秘命,她就不信王府的侍卫还能不听她的。即便有人偷偷去安阳,等李端的书信回到宁城,此地的贼寇尸体都凉透了。而如果她是正经的皇女就更加简单,只要拉来她自己的侍卫就行了,都不必找谁jiāo代的。
可如今,她这个半道上换门庭的却夹在中间。魏王府那头是没戏唱了,而她自己还不清不楚的,更加不要说什么“她的势力”了。
李凤宁沉吟着,目光四下搜寻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找到答案一样。正巧这时十四端着托盘从外头跨进客房,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到她面前,然后低垂着头,站到门边去了。
解十四。
说起来,这个人倒还……
解十四似是察觉到李凤宁的目光,头一抬,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便是这种像刀刃上冷光一样的眼神,让李凤宁没法分神注意他的容貌。虽然从长相来说,即便整个后宫里也寻不出比他更漂亮的男人,可任谁被那双仿佛毫无温qíng的眼睛一看,再多的旖旎也会被瞬间清空。
买只瓶子搁屋里只怕也比把他放身边好,至少瓶子砸碎了只是割手,这个少年却会割脖子。但话又说回来,即使他每次出现都会给李凤宁留下一段咬牙切齿的回忆,如果站在旁观的立场上……
他那手功夫还是十分可以的。
李凤宁眨了下眼,“坐。”
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疑惑,然后撩起门帘朝外望了一圈之后,解十四才悄无声息地在李凤宁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侧身坐半张椅子的那种坐法。
李凤宁挑眉。
果然机灵。
“解百忧什么生意都接?”李凤宁端起他之前拿过来的茶水抿一口,把今天在街上刚刚听到的名字说了出来。
茶水入口却不由一怔。
水温恰恰能入口倒也罢了,只是粗茶却能沏成尚堪入口的模样,显见泡茶的功夫是用心练过的。
李凤宁放下茶杯。
解十四眸中一闪,“解百忧,自然能解百种忧。”
“哦?”
“忧部寻忧,百部百闻,解部开解。”解十四长长的睫毛一颤,低垂下眼睛,“只要出得起银子,就没有解百忧办不到的。”
且不说这么大的口气,也就是说,解百忧按字面分为三部分了?“忧”字部负责寻找有“烦恼”的客人,“百”字部则提供消息qíng报,最后由“解”字部动手解除烦恼。
怪不得叫“解”十四。想必隶属解字部,且排名十四。
李凤宁一想到这样的杀手至少还有十三个,不由得眉头一皱,“若我说,想让解百忧替我解决隐岛贼寇呢?”
“杀人普通人为百两,武者视功夫高低自三百两起,官者千两起。”解十四声音泛冷,说得却极其流畅,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京官不杀,皇亲不杀。”
“京官不杀,皇亲不杀?倒真是好打算。”李凤宁冷嗤一声,“灭个隐岛贼寇,岂不是简简单单就要过万两?就不知跟买下你的价钱比,哪个更划算些了。”
李凤宁听他一条条地报价钱,简直就跟屠夫杀猪宰牛一样,心里一个不慡快顿时就讥刺过去。
谁想那解十四听见这话却结结实实地一愣。他先是身体微震,随后猛然抬起眼,完全不掩饰他表qíng里的讶异,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李凤宁,直到李凤宁眉头一皱,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眨了眨眼,再度回复到之前那低眉敛目的模样。
“我不用你杀人,留着听我吩咐。”李凤宁语声里止不住地带出点膈应的感觉,虽然嫌恶却总算记得好歹把事做了,“事完之后,你该知道上哪里找我要银子。”
贼寇虽然可恶,却也未必每个都该死。何况若是她想杀便杀,要赤月律法何用?李凤宁缺的是gān活的人手,不是杀人的凶手。
“如何?”李凤宁半晌不见解十四回话,眉头皱紧又朝他看了过去。
却见解十四抬起眼,与她对视好一会,才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好。”
第88章 渭阳乱
因南边气候温暖宜于居住,人口就大大多于北方苦寒之地。渭南倚着码头为生,来往人流只会更多。到了腊月上旬的现在,有人是田里冬歇正有余力,有人则是未雨绸缪备起年货,是以虽然呵气成冰,市集却反而比夏秋更加热闹。
住在本镇的到底占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早早地赶上十里二十里地到渭南,夜里又要赶着回去。所以市集那片几乎铺满了地摊。摊主们在地上摆开自家的土产,譬如腊ròu又或者土布一类,即便脸冻得发青了依旧向驻足的客人露出憨厚淳朴的笑。
如此景象称一声“安平”倒也不十分亏心,只是转瞬间,便有人将之破坏殆尽。
一队四人由远及近,领头的穿着青色官袍,后头几个作衙役打扮。从最靠近市集边沿的摊主看见之后一声“巡河来了”,原先嘈杂中不失勃勃生气的市集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横扫而过,瞬间便静了下来。有些离得远的偷偷摸摸收拾起东西,眼见着赶不及走的,个个瑟缩着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减弱一点存在感一样。
那一队四人闲散晃dàng着进了市集,穿官袍那个眼珠一转,直奔一个卖米糕的摊档而去。那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容色早被岁月吞噬一片枯槁。但是他身边带的少年却十分鲜嫩。虽然乡下孩子没什么打扮,到底十四五岁正是如花儿一般的年纪。原来只六分的颜色,被光洁的皮肤与清透的眼眸一衬,顿时也显出十分的好看来。
那少年才从客人手里收了三枚铜钱过来,不知身后来了人,一转身后吓了一跳,身子也收势不住朝前一晃,正好被穿官袍的那个手一伸拉到怀里。“这是给本大人投怀送抱吗?”说完她便哈哈大笑,身后跟的三个也附和起来。
“多,多谢大人。”那摊主骇得几乎脸都青了。他qiáng拉起笑,一边企图把少年拉回来,“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急什么。”揽住少年的人手臂一拉就避过摊主的手,“本大人还难得遇见这么漂亮的孩子,不如……”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另外一只手,摸着少年的背一路向下,停在臀上后又揉捏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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