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倒是一听就明白,这个松烟是变着法子开始补救她之前的失言呢,“照你这么说,现在立封你个内侍省监,你也是不受的了?”
松烟一愣,在李凤宁似笑非笑的表qíng里斩钉截铁地说:“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要是皇帝,我就敢去做内侍省监。”
“呸。”李凤宁笑骂道,“皇帝是专给你撑腰的吗?”
“不爱磋磨人的,就已经是好主子了。”松烟却正色道,“何况在您身边做事,但凡用心尽力了您都知道,还隔三差五地赏东西下来。咱们这些几个一道进府的,都特别感激凤后挑咱们出来。所以您要是做皇帝了,别说只是做个内侍省监,叫我去打驲落我都敢去的。”
李凤宁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想倒招出她这么一堆来,顿时也被引出几分兴趣,“张口闭口做皇帝,我在你眼里已经好到能做皇帝了?”
“诶?”松烟呆呆地说:“从我进府到现在,您愿意伸手管一管、拉一把的,日子都是越过越好。我只是觉得,您要是做了皇帝,肯定也能叫天下人日子都越过越好。”
李凤宁失笑,“一个王府才百十来号人,你拿来跟赤月比?”
松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诶?”然后对着李凤宁嘿嘿gān笑几声。
李凤宁笑着摇摇头,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原地站那一会功夫,陷进雪里的靴子被捂得冰凉,她一双脚都快冻僵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跟松烟说过这几句话之后,心qíng却突然轻松了起来。
古言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帝为轻。
这世上自开天辟地以来,赤月李氏可不是头一个帝姓。李凤宁纠结烦恼了那么长久的问题,其实在百姓看来却是再简单不过。
谁管你是不是前头那个皇帝生的,谁管你是不是排行老大正君所出?
咧开嘴,让恣意肆无忌惮地侵染到她每一分笑意里。
让人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熬一熬,若是连熬都熬不下去,那也只有造反换皇帝了。
低头,看自己的手。
摊开,然后像是要捏住那看不见的东西一样,猛地用力握拳。
她可以做到!
“松烟,我们回去——”
卷八:百尺竿头
第273章 那就不要败
虽然既非母父无踪的孤儿,又非出于微末糙民之庐,那位曾经翻手为云的殷大人却是没有“家世”的。因此每年yīn尽阳生之日的大祭,整个殷家竟没有可受那满堂后代叩拜礼敬的祖先。只是旁人家都热闹庄重着,殷家却无动于衷的似乎也太不成样子,于是便把个冬至过成了团圆佳节,除山长路远实在来不了的之外,凡自认是殷家人的必得在这日回殷府团聚。
冬至当日,午后。
殷六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虽然依旧被成堆的账册包围着,却在慢悠悠地品茶。眼见着年关将近,但是各处没算完的账还堆得跟山一样高。横竖都已经迟了,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于是殷六索xing来个偷得浮生半日闲。
难得轻松半日,就着茶水那蒸腾氤氲的热气,殷六连表qíng都有点呆呆的。
她家祖母当年虽然可以说叱咤风云,可到底根基太浅。于是她老人家从致仕开始便开始布局,想尽办法也要在她身后把整个殷家保下来。
殷大人起于户部。于是殷六的母亲殷雪秦,殷六的长姐殷悦德,还有殷六自己,长房一系三人全在户部。这是在巩固殷家根基。
而殷家二房,殷雪楚是豫州刺史,两个堂姐一人在御史台,一人是御前翊卫。京外、监察百官因而独立特行的御史台,还有御前,如此分布则是希望在有人企图扳倒殷家时,不至于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殷家这一代的两个儿子,一个嫁到泉州做了商家之夫,一个嫁给京畿广宁县令,则是为了保全殷氏血脉。就算殷家的女人都被一锅端了,至少还有两个儿子在外头。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殷大人故去之后就后继无力的殷家,其实从来都只是因为明白现实的严酷而做着最坏的打算。而从常年做着最坏打算人家里长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地会比一般人更依赖亲人,也自然地更不容易相信和接受除了家人以外的人。
或许有人会评之曰yīn暗,可殷六却打从她这么意识到的这天开始,便没觉得自家这样有什么不好。
人心隔肚皮,不花点时间怎么看得出来是好是歹?逢人便抛一颗心的不叫善良。
那叫缺心眼。
殷六以前觉得她们姐妹几个里虽然有脾气怪的,可好歹没有缺心眼的。但最近有个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种越长越歪的意思。
看着都快不像是她们家的孩子了……
夹棉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跟着那凛冽的寒风一道钻进来的人,从神态到表qíng无一不自然地好像她走进的是自己屋子一样。
殷六只漫不经心地斜了一眼。
算算时辰,她在太庙那里大祭之后又回自家接了夫郎,再到殷府两位长辈面前奉承一会,也的确是差不多该来了。
只是当殷六打算将视线继续转回自己的茶杯上,却见她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殷六起先略微愕然,待看清楚那个同样也施施然一副回自己屋一样的人踏进来之后,不由得脸色一沉。
怎么把这个男人也给带来了。
殷六顿时不悦。
只是她的坏心qíng,显然没能被那个几乎就要反客为主的闯入者察觉,她只是弯起一点唇角,眼眸神qíng里都是一股子旁人看不太出来的喜悦:“我说小六一定在发呆吧?”
男人却只淡淡应了声,“嗯。”
这qíng状,看着倒像是她在讨好他一样。
所以殷六愈发不慡。
“李凤宁,”她不慡,说话自然也就不好听了,“你男人呢?”
李凤宁显然是没想到殷六说话居然如此粗俗,不过虽然她再意外却依旧答了,“清容陪着大姑父说话,随儿在大姐夫那里。”
凤未竟虽不是第一回来殷家,却是头一年在殷家过大祭。因此她爹早两日便念叨起来,此时留了人在正屋那边说话也不算多出奇。随儿则是殷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人人都觉得将来必然是要被李凤宁收房的,可她不声不响地弄大随儿的肚子却实在不是个事,连带着整个殷家最近半年都觉得在范家面前抬不起头来。此时,范家几人大约都是在大姐院里,随儿自然就留了下来。
但殷六这么说,却是故意的。
寻常回答起在哪里的问题,总会下意识地将近在眼前的跳过去。李凤宁自然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若有个无关的旁人在,听着只怕会是像在说,李凤宁的男人只有那两个而已。
李凤宁尚且没明白,一直自自然然仿佛自己站哪里都是理所当然的绿眼睛男人眸中微冷,他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殷六的几碟茶点上,对李凤宁说:“桃脯?”
“几个姐姐里就只有小六喜欢这些。”李凤宁顺手抄起那碟子蜜饯,再反手从殷六书案抽屉里取了gān净的银签,叉起一块送到他唇边,“不过跟咱们家里倒是一个铺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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