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主梁选了最好的檀木,譬如外皮是特意纺的厚布,又譬如那帐子底下铺了地龙。一样一样的,不用怎么细究下去便能体味出一股子贴心的温柔来。
那边是女人为男人竭尽心力,而他的妻主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院子的jīng致,更加……
没有为此多停留过几回。
芮氏低垂下眼,随即又抬起来。
他与妻主之间,有相敬如宾,有相濡以沫,但是说到爱qíng……
他缓缓地吸气,又慢慢地呼出去。
罢了。
他已经有两个女儿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见过郡君。”
“见过郡君。”
要谋大事的人自然不会不仔细,也因此前院书房向来看守重重。
“开门。”他朝着两个守卫说,“殿下要见我。”
两个守卫先是恭敬地一行礼,然后其中一个反身进去,而另一个则横跨一步,拦在院门中间,摆出一副里头没传话出来之前,连他也不许进的样子。
在自己家里,居然还有地方拦着不许他进。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芮氏曾经为此愤怒过。但是一次又一次被磨砺之后,再纤细敏感的心也会麻木粗糙,以至于现在的芮氏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心里竟丝毫没起波澜。
不多时,里头便有了信过来。他将小厮留在院外,独身一个进了书房。
空气里,没有了那股糜烂的味道。
颓废了几乎有三年的安郡王,自从接到“失心疯”的旨意起就仿佛真的失心疯了一样,将过去的风流明睿全都扔进了夜香桶里,成日间比她那个三姐还要荒诞放dàng。
这几年酒庄的老板还有卖人的牙婆,只一看见安郡王府的管事就欢天喜地,不知道赚了多少银钱过去。
但是最近,院子里的味道却gān净起来。
因为……
芮氏走到门口,停了一会,然后才伸手叩门,“殿下,是我。”然后,他在里面答应之后才推门而入。
上首坐着的,自然是他的妻主。
她拿了旧日衣衫出来,就连坐姿也同之前一样。如果不是那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虚浮样,他几乎都有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而另一个……
芮氏很想皱眉的,却到底忍了下来。
这人原是宫中派来探看安郡王病qíng的医官,名叫刘云榭。可不知为什么,芮氏从第一次见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此后,这人频频来安郡王府与李鲲秘议。虽然李鲲一日比一日振作起来,但是瞧在芮氏眼里,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次请郡君过来,是有件事想劳动郡君。”
刘云榭本身面容隽秀,本该十分讨喜的,可不知为什么,芮氏看着她弯起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下意识有点反感。
什么时候,一个七八品的小官竟然可以对他堂堂郡王君指手画脚起来?
可是就在芮氏将反感表达出来之前,那边李鲲开了口。“你拿这个到宫里试试,”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一个小物件朝外推了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能用。”
李鲲开了口,他便不能拒绝了。
芮氏只得走到书案边,将那个小物件拿到手里。
一块拇指大的玉牌,一面刻着“枕月”两字。
瞧着玉的成色不错,雕工也算jīng湛,不过因为实在不大,所以应该不是很贵重。
“这是什么?”
芮氏十分不明白。
瞧这样子,倒像是谁随身戴的饰物。
这么块小玉牌能gān什么?
“十日之后,请郡君入宫,将这块玉牌放到驲落王子帐中。”
刘云榭笑得益发温和,却丝毫没有解释自己的企图。
芮氏朝李鲲看去,却只得到妻主“好了,就这件事”的回答。
这是,赶他走了?
芮氏虽然心里不快,却仍然顺从地告辞了。只是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心下总觉得不安,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叫了人来偷偷嘱咐几句。
半个时辰后,小厮去而复返。
“郡君。”小厮弯着腰,“奴贴近那处花窗,还是听得不很清楚。”
“我知道,你只管说。”
这世上有一种奇物,名曰回音壁。芮氏仿着回音壁在李鲲的书房里摆放几处家具,只要站到后院的花窗处,偶尔能听见几句零散的话语。
“奴仿佛听到殿下说什么,宫里不行,回娘家,去截下来之类。”小厮听到的真的不多,“还说肯定会带着什么人。”
宫里不行,带着什么人回娘家,然后去截下来……
芮氏眼睛微眯。
能用到“回娘家”这词,十有八九就是个男人了。且带回家的,多半是孩子。李鲲如此秘议只怕不是好事,因此针对的只能是宫里。
宫里现下就那么几个孩子,多西珲出身驲落,实在没可能带着孩子“回娘家”。于是……
芮氏陡然瞪大眼睛。
范贵君!
李鲲想对范贵君做什么?
不,她想对三皇女做什么?
芮氏心脏一阵紧缩,猛地抓紧胸口。
李鲲她,不是想……
绑架李璋?
第373章 玉牌挂李璋
好累。
李凤宁放下奏折,闭上因为看了太多文书而酸胀的眼睛。
初秋时节的傍晚,天气yīn沉沉的。整间大殿虽然点满了蜡烛,却只是黑影幢幢,凉风过处更仿佛有无数的魑魅魍魉嘶吼着想要跳出yīn影一样。
也于是,本来就心qíng不好的李凤宁,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看向御案上那堆永远也不会减少的奏章。
“母皇”和大姐姐当年如何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李凤宁从来不觉得换成她就能逃过去。所以她不止很勤奋,她也早早地就预料到底下那一班瞧着恭恭谨谨的臣子其实谁都是人心隔肚皮。她也知道一旦登上至尊之位,甚至包括殷家在内或许都会改变。
一路勤恳,总算至少殷家是没变。但是李凤宁真是没想到,“改变态度”的人居然会是她。
萧令仪。
萧家是世家,当年因择错了人而一落千丈,如今正是复起的最后机会,否则待现在明堂明楼两姐妹致仕,谁还会记得萧字怎么写?
而私下里,李凤宁于萧令仪,不止送她功劳,保她做官,做了冰人还赏了宅子。就连如今她门下有出息的产业,也是李凤宁特意嘱咐随儿要带携她家。
论君臣大义、论家族qíng势、论私下qíng分,萧令仪都不该是那个令李凤宁失望的人。
但是偏偏,如今萧令仪居然拿公事来要挟她。
不说当胸一刀捅过来,至少是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来。
心凉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有近身的宫侍近前轻声劝说,“叫传膳吗?”
李凤宁看了看那堆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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