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巧这个时候,赵清颜抬眸同十七发怔的双眼对上。她的眸底现了几分玩味儿,静了一会儿,开口同一旁的小兵道:
“那人也是牢里放出来的刑犯?”
小兵怔了怔,顺着公主的视线往那边一瞧,却是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人。
相较于jīng瘦的十七,阿昱的身形显得更加醒目一些,小兵顺着话茬下意识点头便道:
“是的,那人倒是没犯什么事儿,就是运气背了,他爹贪了百姓的钱……”
“不是他。”
赵清颜打断,淡声道:“是旁边那个更高一些的。”
那小兵闻言又是一愣。
“本宫问,那边高一些的男子,莫非也是从天牢里放出来的。”
小兵见赵清颜微微蹙了眉头,面上透了一些不耐,马上回过神来,咧着嘴笑呵呵地说道:
“那个倒不是,他也是军营里的兵,似乎是这阵子新来的。但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将军,每日cao练结束便总被吩咐来这里一起跟着做苦力。不过他的xing子确实不讨喜,整天沉着张脸,除了他身边那个大块头,也没旁人愿意亲近他了。”
“哦?”
赵清颜挑了下眉,美眸流转之间,红唇轻缓地道出一句:“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同这名小兵单独说两句话。”
都……都退下?
这话一落下,不单单是那小兵,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
一旁的杏桃也觉得怪异,却不是因为赵清颜方才的那句话。而是奇怪她这主子明明认识十七,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便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这么一大群人如何说退下便退下?
饶是那小兵十分苦恼,但这命令是公主给下的,无论是多么奇怪他都得给应下。
那小兵实在没辙,只得吩咐工头把剩下的人全赶进营帐里呆着不准出来。
那工头手执皮鞭,恶狠狠地硬声喊了几句,原本兴致盎然的那群劳工哪还敢继续杵着,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灰头土脸地结伴退下。
处理好了这一切,那小兵邀功一般乐呵呵地凑回公主面前。
谁料那赵清颜眼风都没留给他,只凉淡地吩咐道:“你同杏桃也一起下去吧。”
饶是那小兵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大人物,公主这样吩咐下来了,他也只得焉焉地应声离开。
这一下,工棚里就剩了赵清颜和十七两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立在她几步之遥的那人,还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动也不动。他的双目大睁,犹自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蠢样子。
赵清颜看了一会儿,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了怎的。”
赵清颜说着,已朝他的方向步伐款款地走来。
见她那一张玉颜华贵而jīng致,美眸里有光流转,漾着笑意,衬得周围土huáng简陋的工地愈发的黯然失色。
十七的嘴巴张张合合,身上同灌了铅似的定在那里。过了好半晌儿,等她在自己的半步之遥外慢悠悠站定,他才咬着舌头,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来这了……”
赵清颜仰面,睨着一双眼,正瞧看他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听了十七这话,她却只是轻轻哼了声,并未作答。
十七垂下头,小心地观察赵清颜的脸色。
见她擦了些唇脂的娇艳唇瓣微微撅着,面上还是一副冷峭模样,倒也是愿意理他了。
他咽了口口水,张嘴小心翼翼地喃声道:“你不气我了?”
赵清颜在路上时,实际上是还有些气的。
但这一会儿瞧他浑身邋遢,发丝凌乱,高挺的鼻梁上还蹭了星点的泥灰。他自己倒是像是浑然不知,一双黑漆的眼巴巴地望着她,模样确实好笑。
赵清颜抿了抿嘴唇,略微嘲弄地道:
“便是再生气,瞧见你这一身的láng狈样,本宫也气不起来了。你这人,脑袋当真生得愚笨,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本宫的锦绣阁,现下同一帮牢犯同吃同住,可是觉得快活了?”
这一句,便带着些取笑的意味儿了。偏偏她说这句的时候,唇片好看地弯起,眉眼都带着笑。
十七已经许久没瞧见赵清颜对自己露出这种表qíng了,只顾傻愣愣地盯着她看,根本就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与她分开的短短这几日,十七每天都牵挂着她。
这个时候只有夜夜梦里出现的人,就盈盈立在眼下,离他不过半步的距离。她还对着他笑,显然已经不再记挂之前的事。
十七克制不住内心压抑了这么久的渴望,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臂,想要探向她。
只是他一垂眸,便瞧见自己因为这几天做工被冻得早已红肿又脏污不堪的手。心下立刻升起一股子羞惭之意,立刻把手又快速缩了回去。
“你挡什么。”
赵清颜细眸微眯,十七的这点小动作并未逃过她的眼底。
十七心下一跳,愈发是把自己的双手往身后别去,不想让她瞧见。
赵清颜见此,蹙紧了柳叶似的一对黛眉,唇边笑意收敛,嗓音也霎时间凉了下来。
她看着他,出声qiáng硬地命令道:“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老实递出来给本宫看看。”
十七见赵清颜方才好不容易显得心qíng好些,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俏脸又染了几分冷意。
他的心里一下子又慌又乱,生怕她又要不高兴。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赵清颜这个时候要求他什么,十七都是得应下的。
于是十七依言,老老实实把藏在身后的手探出来给她看。赵清颜狐疑地垂眸一瞥脸色就黑了,这才几月份,初雪都没到,这人就生了一手冻疮。显然处理不当,手背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
话还没说完,赵清颜回想起十七这几日都在做什么,自己便止住了。他成天在那么空dàngdàng的校场封练,周围连棵挡风的树都没有,自然不要说供人取暖的炭火了。
再加上难得轮到些空闲了,还得过来这里做苦力gān的脏污活。别说这一手冻疮了,她瞧他身上还穿着入冬前的薄薄长衫,恐怕是身子哪里冻坏了也不自知。
“本宫那日给你做的保暖衣物你放去了哪里,天气这么冷了,怎的就只穿这么一些。”
她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俏脸又是一沉。
“你莫不是嫌弃本宫的手艺不好,所以才不好意思穿上吧。”
十七一听这话,一下子睁大了双眼,一边拼命摇头,一边一叠声地急急道:
“自然不是,你的手艺可好,我舍不得穿才没带过来。你莫要担心,我身体好抗冻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十七此言倒是不假。
他十分珍惜赵清颜亲手为他fèng制的衣裳,一直塞在宅邸自己里屋枕头底下藏着。他料到此行必然不会轻松,怕弄脏了那身宝贝的衣物,这才没有一起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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