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过去了半个时辰,也未见头顶那人有什么动作。心中疑惑更大,却仍是不敢开口。
暖炉里的炭火依旧噼里啪啦地作响,此外悄无声息,像是这房里从未有人进来过一般的安静。
赵清颜此刻正半靠在红木躺椅之上,腿上盖着貂绒毛毯,手里端着的又是一卷书,一双美眸津津有味地盯着手中之物,半晌儿,也只听得见书页翻动发出的微小而清脆的声音。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许久盯着书卷,眼睛感到有些酸涩,赵清颜终于将手上的书放下,抬眼便看见那恭敬跪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小奴。
他就在那一直跪着,一声不吭,赵清颜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她细细打量了这小奴一会儿,淡然开口:“把头给本宫抬起来。”
她离他好近,近得他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刚刚公主在看书,他便一直这么跪着,竟一点也没感到乏累,心口甚至开始涌动着一些莫名的qíng绪。听到头上的人的声音传来,小奴的呼吸一滞,却仍是全身紧绷地定在那里。
“本宫让你把头抬起来。”许久这小奴也没见个动静,赵清颜有些不耐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脚下之人肩膀微微一颤,动作细微却还是没逃过赵清颜的眼。黛眉轻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她往前伸了伸脚尖,碰到他的下巴之后轻轻往上一勾。
还没等这小奴反应过来,他的脸便被迫向上昂,双眼猝不及防地望进那一汪带着几分狡黠的明眸,四目相对,当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只感到口gān舌燥,麦色的脸颊上泛起了难以察觉的红晕。
感觉到他身体一下子不自然的僵硬,赵清颜心qíng不知怎的有些愉悦起来。
她早知道这小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不曾想把脸擦gān净后竟是一鼻梁高挺,眉目俊逸的少年。
只是……她似是不满地颦起了眉,这美中不足的是,他那眉骨上方直至鬓角处突起的一条因鞭打留下的伤疤,虽也不是那么丑恶,但还是略微影响到了他本身俊朗出色的脸庞。
离这人这么近,只觉那好闻的香气愈发浓郁,小奴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知道这新主子正上下打量着他,一如当初,李公公刚将他领回去时一般。毕竟下奴和物件儿一样,拿到手总归是要先看看好坏的。乱糟糟的心qíng却在小奴望见那轻轻皱起的黛眉之后,一下子又跌入了谷底。
定是他这副不堪的模样惹来她的不快了吧!
他神色一暗。身为下奴,他并不曾为他人在意过自己的长相,可是他觉得这人却不一样。瞥见她看起来很是嫌弃的表qíng,他心里的羞耻感竟比那日被扒光了在众人眼前鞭打来得更为浓烈。倘若他早知有那么一天他必定会誓死护住自己的脸,把最好的一面展露给这个主子。
由心而生的自卑感让他赧然地想要再次低下头,以至于忘记了主子还勾着自己的脚。意识到的时候,只见那公主的脚还半悬在空中,徒生一丝尴尬。
“下奴该死,下奴该死,请主子责罚……”
像是不怕痛似的,额头死命往地上磕。这是这小奴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只是呢呢喃喃着同样一句“下奴该死,请主子责罚。”
赵清颜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这小奴的反应实在是出人意料,更是让她觉得有几分有趣。
她贵为公主,手下自然少不了下人或是奴仆。只是像他这样看起来唯唯诺诺,眼底却总是涌动着一股子韧劲的奴隶她倒是第一次遇见。
“够了,本宫问你,你可有名字?”
重新端正跪好后,小奴把头垂的更低,被他握得骨节有些发白的双拳bào露了他此刻的紧张。“回主子的话,下奴名叫十七。”
没见上面人的反应,十七鼓起胆子,又继续解释道:
“下奴是当年被卖进宫第十七个奴隶,便被唤作十七。主子若是不喜欢,与公公一样喊下奴‘贱奴’即可。”语气恭恭敬敬,倒是听不出什么qíng绪。
赵清颜挑眉,似是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捋了捋身上的毛毯,便重新拿起那卷书,不再理会脚边的十七。
而这边,十七没听到赵清颜说话自是动也不敢动弹,只得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跪在原地。
房里又恢复了之前一样的安静,赵清颜那日看了一整天的书,十七也就在她的脚畔,跪了一整天。
第004章 府中规矩 (一)
十七卯时便在一阵低嘀嘀咕咕的议论声中醒来了。与他同屋的下奴们不知怎的今日个个面色惶恐,炸炸乌乌的像是在担心些什么。
从他们零碎的声音中十七好像听见什么“大管家回来了”之类的话。
听到这个称呼,十七总觉得有一些熟悉,仔细一想,恍然大悟。上次他通铺的男丁不是说起,府上有一不听话的仆人不久前刚被那“大管家”用棍棒活活打死。想来这公主府的管家也一定是一厉害的角儿。
恍神间,便望见其他奴仆已经收拾整齐准备出门去大院的方向帮忙了。十七也忙不迭地一咕噜爬起跟在最后面。
锦绣阁占地约为两百亩,平阳公主住的起居室靠南,西北角的后院则是仆人们歇息劳作的地方。大门面东,中间也坐落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其他院落,而东北角却一直是空着的。主子命他们在那建一花园,若是有客人来这府上,喝茶赏花,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几日,他们这些下奴被分作几组,一些去帮着修建花园,一些被遣去皇宫大殿花园帮忙准备几日后公主的生日宴,另有一些运气好的则留在府里做一些日常的打扫之类的杂事。
十七跟着同行的十几个人一起往东北方向走,一路上大家扛着铲子和铁锤,都低垂着头,默不吭声。
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奴隶的十七对于这些东西自然是得心应手。相比于跪在铺满石子儿的地上被李公公折磨nüè待一整天,如此这般仅仅是出点力的活儿倒是难得的休息。
抹了一些泥,将砖块一块块平整地落在一起,昨日他第一次碰这修墙铺瓦的活儿,有人只是教了他一遍,他就已经学了个七八,而现在经过反复练习,早已驾轻就熟,有条不紊。
主儿的命令,作为他们这种下奴的从不敢怠慢。特别是十七如今换了新主儿,这几日过的也是十分安逸,他自然是愈发感恩戴德,更加卖力地在府里做事。
十七一心全放在了如何把墙糊的整齐妥帖一些,倒是没有注意到一开始还在他旁边一起忙碌的其他下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往旁边挪开了。
当他察觉到的时候,头顶落下一道yīn影,蓦地盖住了他背后的阳光。
“这就是公主从那李公公手上讨来的贱奴?”
从声音可以判断站在身后的是一上了年纪的男子,只是那刻意放大的嗓门显得有些yīn阳怪气。
十七发现了其他下奴们的异常,有些看起来虎背熊腰的男奴们在那男子开口之后缩着背竟开始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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