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卢九尾一时恍惚。
“天庭的人知道白德松回了妖族,他们快来了,所以我今天一定得走。”宛海说话时神色隐隐有些担忧。
“可你走了……小松怎么办啊……”卢九尾呐呐道。
“没关系的,他的日子还很长,虽然眼下心里还记得我,但以后总有一天会忘了我的。他会有另一个姑娘,就像当初遇见我一样遇见另一个姑娘,包容她,爱护她。他所能给予我的,将来他统统都会给她。”宛海说这番话时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神色一派平和。
宛海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想让他记住她,可是他的生命那般长,凡人尚且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人,何况妖。妖的寿命可与天长,他总有一天会忘了她。虽然心里不愿,可她终究是希望他过的好。他过的好,那比什么都重要。
“你不后悔?”卢九尾问。
“尾姨,这种事哪有后不后悔的。向来只有愿意不愿意。”宛海有些无奈,仿佛卢九尾问了她一句笑话。
卢九尾见她如此,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白德松是只猫妖,却不是一只简单的猫妖。他身份尊贵,因他娘是猫妖一族的族长,爹是九重天上的上仙。如果放到凡间,他就是皇宫里的太子。
可天庭有规,仙人同妖族不可通婚。但这规定向来是个摆设,大多数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太招摇,一般不会真的有人来将你怎么样。只是白德松他爹跟他娘,特殊就特殊在,生了他这么个自带“天眼”的孩子。
天眼是一种破天命的存在,为天庭所忌惮。他出世了,天庭便不会放过他。他们想要收回他的天眼,还有他的命。毕竟,他爹娘本就不该在一起,而他就更不应该存活于世了。
他爹为了救他死在了天劫中,而她娘被群妖关进了离魄渊。幸运的是,群妖还是推举了白德松为新族长。原因是,白德松确有这个血统和能力接任族长,且他们也不是真的想将她娘怎么样。、
离魄渊是用来关押族里的罪人的,可也是可以保护他们的。因三界中其他族人都无法进入离魄渊,天庭便拿他娘无法。
☆、相思酿
宛海在三百年前取了白德松一只眼,那时卢九尾还在山上,不晓得他们那会子的qíng形。只是后来一次无意听白德松谈起此事,他说宛海可耻。
卢九尾无法得知宛海是究竟怎样的可耻,但从白德松那时冲冠眦裂的模样来看,应该是相当可耻了。
宛海来取白德松的眼睛,大多人都会觉得,她是为了窥探先知,就连白德松当时也有怀疑过。后来过了许久,在她消失了整整三百年之后,又突然出现取走了他的另一只眼。白德松私以为,她应该真的是为了窥探先知才接近的自己。
前两日是白德松的母亲出离魄渊的日子,因她不能一直被关在离魄渊,不然魂魄会真的被支离。她需要每五百年出来几日,算作休整。
所以每隔五百年,白德松会回妖族,而那时天庭的人也会来取他猫命。
“我取了他的眼,替他去到九重天。从此以后,他便不用担惊受怕,离族人万里。”宛海面色如常,声音轻柔。
天庭要抓人,说到底,想抓的只是那一对鸳鸯瞳罢了。至于兜着鸳鸯瞳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白德松,根本不重要。宛海决心要替他去,所以只得先取了他的眼。
她三百年前先取了一只,引开了天庭的追兵。本来已经逃出三界外了,偏偏白德松要定期回妖族。想来他这一回势必又引来无数追兵,她便只好跟了过去,下狠心取了他另一只眼。
“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卢九尾抬头看了眼有些高远的天空。
宛海去九重天上不是飞仙,不是渡身,是受罚,是要jiāo出自己的命和魂魄。
“你想让他一直记得你吗?”卢九尾幽幽问。
“想。”宛海半点没迟疑,直接回道。然后她顿了顿,又面露愁苦之色,“可是想归想,总不能真的让他一直记得我啊……”
“我可以做到。”卢九尾转头定定看着她道。
宛海可能没想过卢九尾真的能做到她所想之事,在听到她如此坚定地回复自己之后,她愣了半晌,像是在思考。然后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看着卢九尾,认真地摇了摇头了,“不用了,我又不回来了。让他一直记着,得多难受啊。”
宛海其实很想让白德松记她一辈子,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与其让他难受,倒不如渐渐淡忘。人总得向前看,不然往后日子这般长,岂不无趣。
“只是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卢九尾重又确认一遍。
“嗯,他能明白我的心意,便就足够了。”宛海用力点了点头。
卢九尾静静看了她一瞬,然后只得张口道了一个字,“好。”
宛海走的这一日,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如三月chūn,天空澄澈如洗。头顶有大朵大朵的云彩,还有偶尔飞过的雁雀。立于医庐之外,还可见远处隐隐青山,山风雾岚。
宛海临走之前,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卢九尾。她面上没有惧色,没有不安,只有眼里满盛的盈盈笑意,像是日月星光,“小宛此去时日悠长,莫要牵挂。”
她叫卢九尾莫要牵挂,也叫白德松莫要牵挂。
如此这般,便真的去了,一去不复返。
白德松在宛海去往天庭三日之后,终于回了医庐。那时卢九尾见他真像是个刚牢房里里逃出来的死囚犯。胡子拉碴,衣服破烂。眼睛空dòng,满目沧桑,活活老了几千岁。
卢九尾没说话,只是在院子里燃了炉子,要给他煮茶。
“老卢,这花儿怎么都掉了?”白德松坐在院中石桌旁,抬眼瞧着头顶的秃皮树枝,疑惑道。
他记得他走的时候,这里的桃花开的正盛。
“被我摘下来酿酒了。”卢九尾开口回道,看也不看他,只顾着拿柄小蒲扇给炉子扇火。
“酿酒?用这么多桃花……?”白德松觉得匪夷所思。
卢九尾也觉得更匪夷所思。
不过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白德松都落魄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邋遢样貌了,居然还有闲qíng逸致坐在这里与她扯东扯西。她觉得他要是有时间,应该先去河边洗把脸。
“老卢,那酒能给我喝两口吗?”白德松继续盯着头顶光秃秃的枝桠。
“酒刚下地,还没入味儿。”卢九尾与他实说。酒是三天前埋的,还不算酿成。
“没关系,你给我喝两口。”白德松显出一副全然不在乎的神qíng。
“你等等,我来挖给你。”卢九尾听他坚持,便顺手丢了蒲扇,蹲到院子一旁小角落里,对着块地刨了许久。
然后她从泥里将那坛沾满泥巴的酒坛子抱了出来,大手在酒坛子上擦了擦,这才摆到了白德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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