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女讼师_喜宝【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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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她告上衙门也丝毫不提先前那些,只拿表哥被打伤的事来说事儿。大约她也在忌惮着什么。

  可是既然忌惮,她又为什么要闹上衙门呢?

  萧锦云想不明白,只听村里人都在传,说刘奶奶和刘灵儿都被衙门的人拘走了。

  那时她正在房子后面那块地上播种子,前些天虽然经过陈礼州那么一次惊吓,不过,好在有惊无险,菜种也留下了。

  听到消息,她菜种都没播完,扛着锄头跑回去,锁了门就往江先生家奔。

  有人告状告到县衙,这在村里还是稀罕的。乡里人大多老实,不过有些东加长西家短的事,也最多jiāo给村长或者里正调解一番,或各打三十大板,就算是过去了。

  真真实实告到县衙里去的,还真是不多见。

  好在县衙距他们这里不算很远,赶车的话,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官差是骑马来的,还要快点。

  萧锦云没有车,这村里肯借她的,也只有江先生。

  更何况,这件事她也想听听江先生的意见。但到了江先生家才知道,他已经出门好几日了,听说是去江宁城里了。

  萧锦云急得团团转,好在江师母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见她那模样,晓得她是有急事,便把家里那辆马车借给她了。

  萧锦云驾着马车直奔县衙去,等到时,案子已经开审了。

  衙门外围了一圈人,都是看热闹的百姓。萧锦云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就听县官已经下了定论:“犯妇张刘氏纵女行凶,犯女刘氏行凶伤人,本该收监发配,但本官念及犯妇年岁已大,犯女神志不清,额外开恩。”

  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收监可免,处罚难逃。按照本朝律例,罚银二两,各打五个板子,以儆效尤。”

  说话间,手已经伸到那个写着“严”字的签筒里,抽出一支黑签,扔到地上,道:“着实打!”

  纵然在人群里,萧锦云的身子也抖了抖。

  她从前翻到过一本写闲话官场的书,就放在江先生书房最后一格书架上。大都是写荒诞之语,江先生说,是上不得大台面的东西。

  但又叹口气,说,书里的学问倒是大得很。

  于是有一回萧锦云去借书的时候,就顺便借来翻了翻。

  据书里说,这县官审案打板子,其实是有讲究的。首先,是闻其声,板子落在身上的轻重,跟县官问案声音的分贝有莫大gān系。

  若县官喊得是“朝死处打”,衙役便要用出吃奶的劲儿;如果县官只是喊“往狠里打”,就是向衙役发出bī供的信号,这种qíng况通常发生在那种审问半天,犯人抵死不认的qíng况下。

  还有就是“着实打”和“着力打”,着实打要比着力打更重一些。或者就是对有点关系,但是送礼力度不够的,就喊“用力打”。

  最后一种就是,既有关系,用送足了礼的犯人,就喊“用心打”。衙役们心领神会,就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用何种刑拘笞打,打哪个部位,腿还是臀还是背,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书上便说了,这打板子里的学问可大着。

  公堂之上,县官手边除了惊堂木,还有四个签筒,分别写着“执”“法”“严”“明”,写“执”字的签筒里放的是逮捕的令签。

  其它三个筒分别放白、黑、红三种颜色的令签,白签每签打一板,黑签每签打五板,红签每签打十板。

  令签一旦丢出去,就不能再收回,案子也就成了铁案,不能改判。

  这正好昭示了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官家威严。

  萧锦云不晓得书上记载的是否属实,可是刚刚公堂上那句“着实打”,萧锦云也着实替刘奶奶和灵儿姐捏了一把汗。

  虽然只有五个板子,但她们到底是女流之辈,灵儿姐生得细皮嫩ròu的,而刘奶奶又到底老了,能不能承受得了这几个板子?

  但是官令已下,官威在那里,这件事就没有改变的余地。

  周遭的百姓还围在那里,指指点点,有人在摇头:“怎么惹上这样的官司,我看那娘俩,嘴可叼得很。”

  萧锦云转过头去看那人一眼,不知她说的娘俩是谁,刘灵儿和刘奶奶是娘俩,她那位舅娘和表哥也是娘俩。

  萧锦云环视一周,倒没看到舅舅和表姐。不过也在qíng理中,官家之地,无事还是少惹是非。

  舅舅是陈家掌家人,表姐又是未出嫁的huáng花闺女,都不宜来这里抛头露面。

  但萧锦云又听那人身边的人道:“可不是,我看他们跟陆知县,恐怕也是有关系的。”

  这句话,大约便是说的舅娘他们了。

  只见刚才说话的人摇摇头:“天高皇帝远的,现在这年头,当官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旁边的人里面拍她一下,“你可仔细被人听到。”

  两人议论着,公堂上已经开始行刑。刘奶奶整个人枯瘦得像根柴火,被那些公差两边拖着走。

  刘灵儿见状就要扑上去,被两边早有准备的公差扑上来按住了。

  见那些人摁住自己,刘灵儿忽然就发了疯,又吼又叫地挣扎起来。更多的公差上去帮忙,有人拿出早准备好的绳子,几人粗手粗脚地把刘灵儿绑了个结实。

  舅娘王氏在一旁看着,落井下石:“这个疯女人,还敢冲撞公堂,公差大人,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才是。”

  公差绑了刘灵儿拖下去,并没有理会王氏的话。

  王氏吃了个瘪,却也不敢发作。平日在乡里,她虽泼皮得很,但是在公堂上,却还抡得清自己的斤两。

  公差把刘灵儿扔在地上,饶是她大喊大叫,那竹板子还是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背上。刘灵儿惊叫起来,杀猪一样的嚎叫,却挣不脱那绑在身上的绳子,只让自己显得越发滑稽。

  围在衙门外的人都笑起来。

  第12章:被冤入狱

  萧锦云看不下去了,转身挤出人群。她虽然来得迟,但也看出这场案子审得不对,结案结得糙率,连程序也不对。

  她从前在江先生那里翻过一些关于本朝律例的书,虽然写得不全,但也提到过,官老爷在衙门过堂审案的时候,首先必须要取得口供。

  取得口供后三日,还要复审,以观其供词是否相同,复审以后才能进行判决,且还要向被告宣读判词,叫“读鞫”。

  判决后,犯人是能够请求“乞鞫”的,这个她在江先生口中也听过,口头上好像就叫复讯。

  期限为三个月。

  萧锦云能记得的也就这些,她听江先生提起过,本朝的律例都比较散乱,没有被统一整合,只能散见于一些书籍。

  且稍微写得全面点的书,都被收录进皇宫的书库了。

  先生说,君为上,君王掌握着全民之智,大唐的律例,只有皇上皇子们才有资格知晓。

  那时候,萧锦云还不甚明白,可她仰头看着先生那模样,却也晓得,他并不认同这些话。他说:“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民知有辟,则不忌上。并有争心,以徽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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