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下才想明白,为何张绥一听霍遇报出二哥的名字,会立即叫人去捉他,原来是他是认识二哥的。
可瑞安孟家的人里面,她并不记得有个异姓将军。
她当年年岁太小了,大多数人和事都不记得。
“卿卿…是我,是我,孟柏年。”
“柏年…柏年叔叔?”
她对张绥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孟柏年这个名字也曾是她无忧生活里的一部分。
若非他自己提起,谁又能把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躯壳和孟柏年的名字联系起来?
孟柏年是她父亲的得意学生,甚至与他结了忘年之jiāo,在战场上,孟柏年一直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在孟家军营里,孟柏年和孟岩更是被称为军中双杰。
那时的孟柏年风度翩翩,是瑞安城女子心中梦寐以求的好郎君。
“柏年叔叔,你不是在守卫永安府时牺牲了吗?怎么会…”
说起故国远去的这些年,人人都有一把辛酸。当年孟尚派遣孟柏年去守卫皇宫,孟柏年身负重伤,被孟束所救,孟束用一具焦尸替代孟柏年,将孟柏年带到乌兰江南,为求巴蜀王墓里埋着的兵家宝藏,将孟柏年关在幽暗地牢里,一关就是七年。
后来孟柏年松口,透露了巴蜀王墓的入口位置给孟束,孟束这才将他从地牢里放出来,放到普通刑牢中,后来趁北边朝廷的人打过来,孟束管束松懈时孟柏年带着牢中被关押的不愿臣服于孟束的前朝将员臣子逃狱,北渡乌兰江,一路北上。
他原本的打算是带着瑞安的旧部回瑞安去,就算死,也能死在家乡,死在孟家墓园,但后来一路收留的流民越多,令他改变了注意,他打算召集路上的难民、流寇,等人数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便可与当今朝廷谈判。
卿卿痛斥道:“孟束这伪君子!不过是一张图,他为了这张图真是机关算尽。”
孟柏年冷笑,“对于孟束而言,这并不只是一张图。巴蜀王墓里藏着南疆兵阵图的秘密在孟家只传嫡,他自认为才德不输大哥,妄想成为孟家家主,早已人xing扭曲。”
唏嘘过这些年的辛酸,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卿卿笃定道,“二哥在,孟家不会落到伪君子的手上。”
对于在乌兰江南岸的黑暗地牢中关押七年,不见天日的孟柏年来说,这个消息如同黎明降临。
“卿卿,那自称是二郎之人又是谁?”
霍遇和孟家有着血海深仇,卿卿思索是否该如实相告。
“是…晋王。”
“晋王?他不已登基做了皇帝么?”
卿卿倒不知道皇帝从前的封号就是晋王,解释道,“是他的儿子,霍遇。”
果然,孟柏年听到这个名字后色变,“你怎会与他在一起?”
这是说也说不清的。
卿卿先把他做的那些坏事瞒了下来,只说了在哈尔日的帮助下二哥将自己从北邙山救了出来,又讲了皇帝封她做郡主的事,至于自己是怎么出现在战场上的,她囫囵说了一番,孟柏年倒是猜准了七七八成。
“柏年叔叔,二哥说了,打孟束还得靠着霍遇,我们本来正是要赶往乾溪和他的部下汇合的。”
“我这一路听人说晋王擅自出兵,败给章绘后下落不明,竟是与你在一起。”
“他也算是着了人的道,被废了右手又剥了皮,好不容易才给救回来的。”
卿卿于是又把她和孟峦怎么算计霍遇,bī他出兵害他被剥皮一事说了出来。
孟柏年感慨,“我在乌兰江南八年如一日,卿卿竟已能够独当一面了。”
她现在粗布短衫,瘦骨嶙峋,谁还记得当年那个如珠似玉的小女娃?
孟柏年和卿卿相认后,便派人关押着霍遇,他自己有了定夺后,派人把霍遇带过来。
霍遇丝毫不见外,也不顾脖子上架着的刀,径自坐下,用左手给自己斟茶一杯,“后生曾经久闻柏年将军威名,今日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孟柏年没有要接受他敬茶的意思,只听霍遇紧接着说,“你我曾是对立立场,但今日同是落魄人,无身份地位可言,既然同为落水犬,谁也别端着,认个兄弟,往后有福同享。”
孟柏年嘴角抽搐,端起茶,一饮而尽。
“既然认了兄弟,接下来就该谈生意了。霍某能保柏年将军和你的这些流民平安入京,并有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只要能借您名望一用,叫我以柏年将军的名望讨伐孟束,在朝廷立个小小功德。”
“王爷这生意做得可真是值当,天下皆知我孟家人皆败于你手上,此时我若与你同仇敌忾,你便能轻而易举洗清骂名。”
“霍某想成大事,终须得向世俗妥协,搏个好名声。”
他将自己的yù望毫不掩饰地摆到台面上来,孟柏年很是赏识。
霍遇深谙物极必反的道理,他瞧准了孟柏年多年来受孟束那伪君子的折磨,刚刚摆脱后,反倒回赏识真小人行径。
“你有条件,我也有条件。我不需你霍家给的身份低位,你亦不用借我的名字去打孟束。孟家人的仇,孟家人自己报,我帮你打孟束,你,给我我原有的身份。”
“柏年将军真是痛快。”霍遇噙笑,对卿卿道,“递只碗给我。”
他自以为这笑意深沉邪魅,配他英雄豪气,足以让大多数女子痴心。
卿卿将碗递过去,心想,真是yīn阳怪气。
他左手倒浊水、左手拿碗,“我与柏年将军既立盟约,当歃血为盟,只是今条件简陋,便以水代之。”
他说罢就要饮下,孟柏年道:“且慢!”
孟柏年话罢,从霍遇手中将那只破碗夺回,将里头的水撒gān净,从腰间抽出一把生锈匕首,划过掌心,将鲜血盛到碗中。
“既然没有牲畜的血,便用你我的血以代之。我祁人先祖以互饮鲜血为盟立誓,你我今日便以血立誓。”
霍遇寻思了阵,自己的血还流的少吗?他实在舍不得半滴血,再说,哪个正常人平白无故拿刀子去割自己。
一屋子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他的目光却落到卿卿身上。卿卿从孟柏年手中把匕首拿过来,“呐,该王爷了。”
他右手才拆了夹板,使不上力,握举的动作尚有困难,于是伸出左手,摆在卿卿面前,“劳烦了。”
“这等见血的事,我并不想碰,是你与柏年叔叔立誓,我并不参与其中,你还是亲力亲为。”她睁着一双无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他的影子。
霍遇笑意僵住,不过片刻,便撸起右臂袖管,在右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平白无故割个口子还真疼的。
他下巴紧绷,挤出血来,他的血和孟柏年的血融在一起,他在滴血一事上已落了一程威风,便率先直饮。
孟柏年轻蔑一笑,“痛快。”说完便也接过碗喝了下去。
霍遇自己在皮肤上割开口子,却要卿卿给他包扎,卿卿极没好气,动作堪称粗鲁,“口头立个约不就成了?仔细你这伤口又感染,整条胳膊都废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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