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秋天,便只能想起北邙山。
不知他们瑞安城的秋意是否也是正浓时?
“哥哥,晋王他犯下许多过错,还请不要轻易放过他…留他条活路,让他赎罪。”
“置人于死地简单,留活路却不易,以霍遇秉xing,若留他活路,必有绝地反击之时,卿卿,他的活路便是我们的死路。”
“不会的…晋王他并非那样的人。”
在这一刻,她竟然信任起了他,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知道他的贪心所在,也知道他的决心锁在,见过他的脆弱,也见过他的执着。
“若是旁人,会用死来折磨他的敌人,可晋王不会…他会爬到最高的位置,让他的仇人根本没法触碰到他,从此死心。”
“卿卿竟会替他说起话。”孟峦讽刺笑道。
“他不是一个心中只有私利的人,但凡对他或对他要做的事有用的,他会放下身份去讨好…他…有时可真像个小人。”想起他风光的时候,再对比落魄的时候,卿卿在孟峦的眼皮底下笑了出来。
想来真是奇怪,霍遇那人,会有人恨他,有人怨他,却从无人讨厌他。
所有人对他都是爱憎分明的,一如他对这世间的态度。
“明明是个小人,我们孟家满门却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不很奇怪么?”孟峦无心去深究自己妹妹对霍遇的那些qíng仇,只是心中有祸,明明只是个小人,怎让他并不生厌?
“当年我和霍遇在断魂坡对峙,战场被封闭,援兵无法进入,两军都已崩溃,我原以为就算是我败了,他也不算得胜…谁知他安好地活到至今?他彻底赢了。这次也是…若非他事先参透巴蜀王陵的机密,率先占下三个重镇,这场仗不会如此顺利。”
“哥哥的意思是,他守下白柯子镇的决策并非错误?”
“白柯子镇地形虽不出众,却是整个西南的战略重心所在,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敏锐的dòng察力,是无法发现的,我也是仗打了一半才发现的。”
卿卿眼里闪烁水光,“如此一来,哈尔日和郝军医他们便不是白白牺牲的。”
她迫不及待想让霍遇知道这个消息,这一路相互扶持走过来,虽有都不是心甘qíng愿,她却知道他内心的愧疚。他醉后曾说过,不论战争的结果如何,都换不回他弟兄的命。那些兄弟的死是他心头一道疤,伤口愈合,疤痕却还在。
这消息至少能让他少疼上一些的。
孟峦双手背在身后,声音懒散道,“命运真是不公,天降将才,却降到了一个卑鄙小人的身上。”
九月中旬,江对岸取得大捷,孟束不堪失败,在主帅帐中吞金自尽,余下旧部在前祁太子遗孤的带领下,重振旗鼓,又开始新的一轮鏖战。
结束了孟束的xing命,孟柏年乘舟回北岸。
入目仍是青山绿水,他却是自由之身,能够真正畅游在天地间,不带仇,不带恨,光明而行。
孟氏兄妹为他接风,摆宴畅饮。
第一杯酒敬孟氏亡者,第二杯酒敬将门先烈,第三杯酒敬未亡人。
孟柏年眼含泪水欣慰道:“就算只剩一个人,也撑得起孟家,何况咱们现在是三个人。”
“大邺的皇帝已经答应将瑞安归还,此役我与叔父为邺军助阵,为他霍家的统治赚足声誉,当能换百年安稳。我们孟家功在战场,业却遍布各行,即便不靠打仗依旧能恢复门楣。”孟峦道。
孟柏年道:“当年你爹常与我说你不及你大哥十分之一二的沉稳,你爹知道今日你的模样,定很欣慰。”
“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沉毅不孝。”
孟峦是铁血男儿,不似卿卿姑娘家提及双亲便眼眶湿润,他天生欠了点qíng感,而未能与父亲并肩作战到最后的遗憾,却支撑了他这些年的一切谋算。
他散布了巴蜀王陵兵阵图可镇西南的谣言,令孟束和大邺皇帝都坐立不安,夸大那兵阵图的作用,令世人皆以为得兵阵图便得天下,再怂恿太子建立武功,主动请缨,而送霍遇上战场,则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他想方设法将那巴蜀王陵的图藏在霍遇身上,次次被他完美避过,不料竟是靠卿卿完成这一步棋,利用皇后与成王对霍遇的憎恨陷害他与宫妃通jian,令皇帝看到那张图,离间他们父子关系,bī霍遇上战场。
借仇敌之手手刃仇敌,他的每一步都没有缺憾,回头来看,太过一帆风顺的算计也是种遗憾。
卿卿不胜酒力,未能陪他们畅饮到天亮,夜深了便回房睡去。
孟峦痛饮一碗酒,道:“替邺人攻打江山,是沉毅不忠…纵是不忠不孝,却也都是qíng有可原…沉毅无能,没能护好卿卿,此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人各有命…卿卿她历了许多苦难仍豁达开朗,是她独有的福分。她不是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长辈能给她最大的宠爱便是尊重她的决定。”
“真是…我们孟家怎么就生了这个么蠢丫头,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她的心意,就她自己看不透。这时当庆幸爹娘离开的早,不必为这丫头再费心。”
“能早走的人…谁又知道不是种福分呢?”
卿卿回了屋,原本酒力上头双眼困顿,孟九在耳边叫了两声她便不困了。已是夜深,外面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她抱住孟九的脖子,一阵哭泣。
“孟九,我回瑞安了,就得和你分开了。”
孟九似听懂了一样,轻叫了声。
“我真想留你在我身边…可你是王爷的狗,你那么离不开他,他不会把你给我的。”
“孟九,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你也会像等王爷那样等着我吗?”
孟九gān脆地叫了两声,卿卿在孟九顶头的毛发里一顿乱亲,“孟九真像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都被王爷杀了…他们死在北邙山下,连尸骨都没有…如今我过上了好日子,也要和你分开了…孟九啊,我好孤独…”
孟九的嗅觉是犬中佼佼者,怎能闻不到卿卿身上的酒味?
不同于霍遇那熏人的酒味,她身上的酒味都是gāngān净净的,孟九喜欢她,即便她有时凶恶,却有着自己最喜爱的气味。
她真喝大了,趴在孟九背上嚎啕大哭,孟九背部的毛全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我不能嫁给时安,我食言了,我对不起时安…是我对不起时安…”
孟九静静听她诉说,是不是发出一声低咽安慰她。
“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她的眼泪是开了闸的流水,源源不断,哭到乌兰江泛滥。
孟九不知道她说什么,却感受得到她的悲伤,她的痛苦。
孟九耳边突然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气味,它扬声高叫,那人却迟迟没有进来,孟九知道主人的意思,闭了嘴,继续听卿卿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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