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个字内容无奇,但笔法出奇,又道出无数人心思。
当年北上,她们若流民涌入雁门,如今归还,得以在雁门塔顶一览左右风光,时过境迁,心中悲凉如那关外平川,空旷无垠。
雁门往南不出十里地,是方山郡,方山郡外孤坟千里,鲜有有碑的,呼延徹驾马来到其中一座碑前。
卿卿道:“当年我们北出雁门,此人正是雁门郡守。”
“我有所听闻,此人生无大志,终日吟风弄月,自以为高雅,才引来邺军,却在邺军攻城之日,守着鸣山负隅顽抗。”
“无人感念他坚守到最后的恩德,若不是他,我兄长也不会早早就上了断魂坡。”
“你兄长二人,皆属英豪,只可惜时势弄人。”
“对我而言,又哪有什么英豪不英豪的?我只记得…二哥嫉妒大哥受器重,时常找他麻烦,他们关系似乎不好,但大哥惧内,每次被嫂子逐出家门,又非要和二哥挤一屋。”
“你家里还有这等轶事。”
“我二哥那时真是顽皮呢,他在军营里每次受大哥欺负,就先跑回家去嫂嫂那里告状,嫂嫂若责罚了大哥,大哥又拿他撒气。不过他们都是疼我的,我还记得逢年过节的,我理应随母亲去寺庙沐佛,大哥二哥会想法子,合力把我偷出来带我上街。”
“过了方山,就是断魂坡…可要绕道?”
“不用了,我两个兄长皆命丧断魂坡,只有过了断魂坡,才是回家。”
真到了断魂坡,又是另一番景象。
断魂坡的天万里无云,牛羊漫坡,牧童在树下打盹儿,四月芳菲天,尽在断魂坡。
小儿绕膝下的场景似乎是昨天,卿卿此时哭也不敢,只怕一哭就得哭死过去。
除了他们,也有其他人游至此,有诗吟道:“断魂坡下英雄冢,一门三将千字碑;白发将军送子出,少年意气何处归。”
吟诗之人是个布衣青年,一旁的小个郎君是他书童,卿卿闻诗泣泪,那青年见了卿卿,还以为是同为孟家忠良所感之人,上前询问道:“姑娘也是来纪念孟家二位公子的?”
卿卿颔首应是,却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呼延徹知她心中所悲,将卿卿护在身后:“我家小姐途经此地,得知孟氏一族实际,为之感动故而悲戚。”
青年见呼延徹是胡人模样,又称卿卿为“小姐”,因胡人骁勇,边境处的富贵人家常常请胡人做侍卫,便以为她边境谁家的千金。
呼延徹打量这个男子,他白袍青衫,儒生装扮,袖口处有几处补丁,不是富贵人家人,但有书童,应当是上京谋仕途的书生。
书生见呼延徹身高八尺,气势威武,将自己来历老老实实告知。
“在下肖仲乂,豫阳郡泽县人氏,幸蒙当今尚书令谢大人举荐,在京师谋了官职,途经此地,忆及当年孟府二位世子英名,故做此诗。”
呼延徹见他虽贫门出身,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即便赶路上京,眉宇间依旧气定神闲。
卿卿正心说告辞,呼延徹却道:“我家小姐亦要南下,既然顺路,不若结伴而行。”
那小书童附在肖仲乂耳边不知说些什么,但肖仲乂眉头疏朗,听完小厮之话反倒责道:“你我一穷二白,身无长处,能和兄台及二位姑娘同行是福分。”
呼延徹三人名号都不便透露出去,呼延徹化名木徹,称卿卿为岷州粮商之女,前往洛川拜访亲戚。
因她的名实难改,呼延徹索xing称她是孟家旁支远亲。
夜里在客栈落脚,卿卿寻来和呼延徹独处的机会,才问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邺人朝廷的文官大多由前祁、邺士族担任,若要推行新政,皇帝必得培养自己的亲信。能得谢国公赏识的人岂是池中之物?此人身着褴褛,却步伐稳健,虽得了上京的令,却不急于赶路,既然能为心中敬仰而停驻于此làng费上京时间,必是对自己成竹在胸,且有大志。”
“一个书生前途如何,与我何gān?”
“你若留在中原,多一相识便是多一条后路。”
卿卿没料到呼延徹会这样说,她上前一步,仰着脸问他:“你,管我的事做什么?我自有出路。”
呼延徹后退,和她隔开距离,“你年幼愚钝,进了中原,人人都可欺你。”
这话让从外边打水回来的乌云听见了,破门帮着卿卿指责呼延徹道:“叔父,你也是太不会说话了,我都听出了你是在关心人家,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
呼延徹冷脸道:“听人壁角的坏习惯何时能改?”
乌云走到卿卿和呼延徹之间,将二人隔开,背对呼延徹而面朝卿卿做了个鬼脸,卿卿不忍笑出来,模样灵动。呼延徹道:“我回房了,你二人早些休息。”
呼延徹一走,乌云跺脚气到:“你们中原这么多好男儿,你怎就瞧上了我叔父这个死脑筋?”
卿卿否认:“我不已告诉过你,只是敬重。”
乌云不信,卿卿长叹一口,牵着她的手坐下,细细道来:“你叔父现在身居高位,非我能高攀起。你或许是知道的…我是从晋王手中逃出来的,他是那样可怕,若被他知道我为你叔父所救,你们牺牲了那么多人,勉qiáng换来的太平又没了,你叔父…他像黑夜里的月光吸引着我,他诚然可贵,我又怎能为私心毁了这点月光?”
“那你就是喜欢我叔父的。卿卿,你做我小婶婶吧。”
卿卿已经无可否认了,她垂眸道:“你叔父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做你的小婶婶。也许你也听过我父兄名声…我们家…尚有许多事未解决,我要解决了这些事,才能清清白白去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谁说我叔父不喜欢你,你这么好看,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也不知…”豆蔻年纪的少女初尝qíng爱,未尝甜味先尝到苦涩,她想起以前在战俘营时杜家娘子跟她说过的一句话,转赠给乌云:“有个嫂嫂跟我说过,天底下的美色大都相当,以美色侍人,是为奴,若两qíng相悦,皮相和出身都不真正重要的。”
“什么意思呢?”
“也许…你叔父永远瞧不上我的。”
乌云见自己又无意揭了她伤口,忙转了轻松的话题。二人悉悉索索闲话道夜深才熄了灯,呼延徹在走廊看到灯火终于灭了,才安心回屋。
☆、时安金山
霍遇南下一路,所到之处皆有人接待。行到淇水边上,洛川刺史说是五月画舫开幕,船上尽是美人,他便打算留了下来。
因是洛川,有一人不得不会,夜里太守府设宴,洛川名士皆来为晋王接风。
霍遇便是在此与薛时安相见的。
薛家和穆家为洛川两大家族,皆有代表前来赴宴,穆家因之前被皇子纷争所牵扯,气焰大不如前。
薛时安垄断淇水南北的米粮供应,控制淇水水路,更是洛川儒学新贵,势力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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