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我写信给时安,让他帮我定夺一下,他总是比我想得周全。”
连翘只能答应了,卿卿都这样说了,她没有资格阻挠卿卿给自家先生写信的。
看福宝离开后,连翘严肃道:“你不怕她告诉晋王?”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要在永安府落脚,总有一天会遇上。而且福宝不是那样的人呢。”
走出yīn仄小巷,阳光扑个满怀,卿卿迎着阳光:“越是在yīn仄的地方就越会恐惧。”
连翘出面帮福宝赎了身,说是灾荒中失散的亲人。王府要出一个杂役,不过是个走流程的事,jiāo了银子后福宝就拿到了卖身契,恢复了自由身。
做梦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自由的一日。
连翘提醒她:“咱们姑娘心肠好,身边的人就得多张个心眼。她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你就当以前从没伺候过她,万事都重头开始。”
连翘是查过福宝底子的,确实是gāngān净净,才敢让卿卿收到身边来。
谢云棠来消香坊内,见福宝眼熟,对着卿卿哂笑:“你也真是大胆。”
“我已非奴籍,买个丫鬟如何了?”
谢云棠嗤了声,走到桌案前,拿起卿卿案头上摆的一个只有拳头大的木雕狗。
“这是什么玩意儿?”
“机关shòu,哥哥做给我的。”
“你哥哥还会做这些东西?”
卿卿笑着从她手里接过小小的机关shòu,按下腹部两块凹钮,翻转四肢,这只狗便成为了一只小巧的□□。
“小时候让他给我做,他总是偷懒。”
谢云棠试着将□□带在腕上,尺寸正正好,这玩意儿又可爱又别致,她舍不得脱下来,“你给我吧,我谢府的宝贝你随意挑。”
“不行的,这是他给我的。”
谢云棠不愿还给卿卿,卿卿站起来,想去抢,但到了谢云棠面前身高就被她压低三分,“你开口,他肯定会给你。”
“嗤…当我稀罕你这骗小孩的破玩意儿。”她冷笑着把□□脱下,扔在桌上。
“你再不稀罕,哥哥就得给无香姑娘做这些骗小孩的破玩意儿。”
“一个下贱的jì子,你愿她进你孟家门楣?”
“苦命人罢了,分什么贵贱。”
“你们孟家人都这么心胸宽广么?”谢云棠讥笑道,“是,我倒是忘了…”谢云棠媚眼如丝,像只勾魂摄魄的女妖,她微微倾身,在卿卿耳边道,“你以前也是在晋王身下承欢,和那无香并没什么区别,若是贞洁烈女,怎会苟活?”
卿卿的手捏着机关shòu,指间泛白,肩膀发颤,“你自己过得不如意,便看不得别人舒坦了么?”
“是——我不如意,我也不会让你们兄妹舒坦的。卿卿,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会变得多么疯狂。”
当年消香坊选址,是谢云棠挑了这块绿意浓郁的地,消香坊的后院像个小小的树林,她渴望自己做林中鸟。
可谢家的深宅大院、母族的荣光,像一个被封死了的牢笼,她只是囚在里面的小小鸟。
她从不认为自己比男子弱,小时候无论骑she还是读书,她样样都比男子做得好。只是身为女儿家,读再多书,练再多的武艺,都无人赏识。她唯一的价值,便是等长大后,被明码标上价格,卖给别人。
她曾也以为自己可以和兄长他们一样为谢家奉献自己的智慧胆识,其实她能奉献的只有自己的婚姻。
天上飞来一只风筝,它飞得那样高,高得看不清模样,看不清牵着它的线。
她对卿卿道,“我从小就不喜欢风筝,飞得再高再远,都是被人牵制的。”
卿卿怔了片刻,“以前家里没人陪我放风筝,后来…北邙山时,有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儿,他母亲给他fèng了个风筝,被士兵发现了。他们说要让那个男孩像风筝一样,于是把他带到山上,再他腰上绑了线…把他推下山崖…几次三番,收线又甩出去,最后他们玩厌了,就索xing拿刀砍掉了绳子。我回去以后,立马烧了佟伯给我扎好的风筝。”
战俘营里她学会了许多事,比如,得不到的一开始就不该有奢求。
“话说回来,你又怎么会沦落到战俘营里呢?”
“那个时候能活命就成了…谁还会想以后要怎么活呢…当时外头传来消息,霍将军下令要将孟家灭门,家里上下的家仆无人愿意受这耻rǔ,宁愿自己结束生命…家中二百一十三口人,为了让我活着,上吊的上吊,服毒的服毒。我和蓝蓝被薛伯父装在他卖货的箱子里,可还没带我去佟伯那里,他就被士兵带走了。到了晚上,蓝蓝都没有哭,我怕他死了,自己打开箱子,爬了出去。走了不过三里地,遍地尸体…”
“霍珏是霍煊的孩子,你们有怎么会有事?”
“蓝蓝五岁的时候佟伯生了场大病,他怕自己熬不过去,才告诉了我蓝蓝的身世…他小名还是我取的,如今想想,怎么能给能这么糙率给他起个这样的名字。”
谢云棠那时也还年幼,只是她有父母兄弟的保护,并不知战争带给战败者的是什么。
邺军攻下瑞安城,大败瑞安孟家,她周围所有孩子都在为自己的国家的军队摇旗纳威,高歌杀尽天下祁人。她年幼不懂事,也跟着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喊,被父亲听见,罚她去祠堂跪了一夜。
正是那一夜,卿卿带着襁褓中的霍珏,爬过遍地死尸,小小的年纪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生,为何要生。
有人生而为国,有人生而为自己的理想,可那种时候,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卿卿以为人要向前看,但过去发生的事就像牵着她的线,不论走多远,都走不出过去的桎梏。
谢云棠走后,卿卿去到孟峦书房里,他坐在书案前堆沙成山,似在研究地形。
卿卿端着茶放到一旁,见他衣袖处裂开一道,“哥哥把衣服给我,我替你fèng补。”
孟峦看了眼茶壶,“茶是你煮的?”
“嗯。”
“何时学会的?”
“我会的还有许多呢。”
她是怀着求夸奖的心思,不了孟峦的表qíng瞬间冷冽,“这些不是你该做的。”
她发愣,哪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如果北邙山那一段是她命中注定,她该认的都认了,现在不已经苦尽甘来了么?
孟峦心思再缜密,兄妹分离已经八年,他原以为,卿卿又能自己找到他,又仍是娇嫩小姐的模样,这就能麻痹自己其实她并没有受许多苦。
他的妹妹,本该是大将军府的金枝玉叶,是天下第一世族家中的嫡女,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也不比她矜贵。她的双脚不该沾地,她的头发丝儿,都该人jīng心保护。
父兄不能在家陪她,就该给她最好的。
他们的幺妹,孟家唯一的明珠,应该从小就呼风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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