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成魅松开手,佛串身上金光果然弱了很多,她以为它听进去了,遂将手收回,冷眼看向白玉桥上。
可惜,她低估了佛串的忠心。
她刚放松戒备,又见一阵金光骤起,她腕间一紧,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她带得飞起。眼看离那水幕越来越近,光滑的水面忽然变得褶皱横生,坑坑洼洼的小dòng里长出细细密密的蔓枝,它们像是妖娆的水蛇,耀武扬威地直奔她而来,她凝起术,一掌打过去,只听一阵混乱的尖叫,面前水幕破出个dòng来,她被佛串径直带得落在白玉桥上。
“你怎么又进来了?”
她刚落地,便听空木急促着道。她身后破开的水dòng已重新长好,桥上落着密密麻麻的浆液,混着水汽散发着阵阵恶臭。
她将手一扬,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些喜悦道:“这个问题,得问你的好伙伴!”适逢佛串上金光隐去,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耷下了脑袋。
她不得主动cha手凡尘俗事,可若被迫卷入其中,便也算不得搅扰命数了。
然那人却未感受到她的好意,他声一沉,语气沉重道:“凭你的本事,还奈何不了一串佛珠么?”
“我说你这和尚……”宣成魅有些不悦。诚然,空木说得不错,若她想挣,就算这佛珠趁她不备玩偷袭,她亦可轻轻松松地破解掉它的法术。只是,她与空木在一起这么久,虽未养出什么感qíng,可到底也算一条船上的人,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她循着他声看过去,一边看一边道:“我来是要救你,你不谢我也就罢了,居然还……”然她一句话未完,后面一半就噎在了喉咙口。
前方空木已受了些伤。他的僧袍全数湿透,上面点点散着黑红的血迹,一道淡金的光芒绕在他周围,一见藤蔓靠近就腾起金色的火焰。
当然,惊到宣成魅并不是这些,而是,他虽已自身难保,可他怀里还紧抱着一人,那人着一身粉衣,身上悠悠飘着清雅荷香。
——是那只莲妖。她整个扒在空木身上,两人一同披着潋滟水色与皎皎月光,确是一副郎qíng妾意花前月下的好景致。
宣成魅挪开眼,将腕间佛串解下,扔向空木道:“哟……我说怎么这么不待见我呢,敢qíng,是怕我打扰你们啊!”
恰好又一群藤蔓扑来,她挥手打开,清冽的紫光如刃,但凡触碰到的蔓枝全部被灼成了浆液。
“你说什么呢?”空木语气更加不耐,他未接那佛串,可他怀中的莲妖接了。彼时它正金光大盛,她一碰,手上便被灼出了个窟窿。她惊叫出声,当即将它扔在了地上。
她是小妖,根本就受不住佛串身上覆着的正气。空木眉一皱,用空着的右手握住她手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的东西,你不要乱碰!”
莲妖颇觉委屈,然她只是低垂下眼,弱弱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其声如chūn雨,莹润又剔透,听得宣成魅身上泛起阵阵寒意。
“罢了!”空木先回,他掰开她的手,虽有些怨责,很多的却是担忧,“感觉怎么样,还能忍么?”
莲妖摇头,回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还是qiáng自忍着:“我没事,你不必管我,先逃出去再说!”
周围仍有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两侧的水幕愈渐增厚,随之而来的藤蔓也愈渐增多。难闻的恶臭争相袭来,宣成魅见那两人没有停下的意思,有心斟酌了下措辞,提醒道:“我说两位……现在咱正被包围着呢,有事回去再说,可以么?”
说着,她一挥手,盛大的紫光在水幕上散开,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藤蔓像放鞭pào一般炸裂开来,墨绿的汁液如雨,携裹着恶臭落下。她再旋身,身上云衣登时化作云霞,缥缈着烟气将周遭臭味洗净。
那厢空木亦出了手,他松开莲妖,只用一手揽着她腰身,另一手聚起佛光,而后一出掌,金色光球由小变大,在碰到水幕时骤然撕裂成薄膜,整个附着在水面上,任凭其上触须如何挣扎,它都浑然不动。
小半晌后,只听一阵尖锐的鸣叫,水幕骤然炸裂开来,细密的水点流转着金光,落下时,空木正好与宣成魅相对,他们中间隔着三尺,三尺里有着凌空落下的细雨,有着开如烟锦的云衣,亦有着宣成魅清丽秀美的面容。
雨雾蒙蒙,波光潋滟,月色正好,云霞如烟,如此多的景致糅合在这一瞬间,倒似忽然到了仙境,根本不像在人间。
半晌,宣成魅回转身:“走吧!”
她的云衣已落下,炸裂出的雨点也尽数回了湖里,凉凉夜色里独剩下月光与水色,仿佛刚才的一切全未发生过。
空木亦收回目光,他扶着莲妖站稳,轻问:“你可有事?”
莲妖摇头,他们俩只隔着半尺,可她身上全是gān的,空木却湿了个通透。
空木点头,他松开她,小声嘱咐了几句,方才侧身朝着桥下走去。莲妖抬脚yù跟,然就是这一瞬间,桥fèng里忽然钻出两条藤蔓,其一奔向空木,其二直接缠住莲妖脚踝。
“啊呀!”莲妖一绊,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空木回身,可还未看清眼前qíng形,来寻他的藤蔓也到了面前,他凝术将它打退,它一躲,从另一侧缠上他腰身,他将掌竖在面前,喃喃念了几句佛语。那藤蔓受不住,不过挣扎了一刻,便缩了回去。
可也是这一刻的功夫,那缠着莲妖的藤蔓已将她拖走,她死命抓着桥栏杆不肯放,奈何她手已被灼伤,那藤蔓力气又极大,空木上前想要抓住她,可她力已竭,在他碰到她前,她已松开了手。
他们的指间,只堪堪隔着两寸。
“大师……救我,我不想死……”这是她落水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只见她惹出的涟漪,晃晃悠悠地飘向远处。
夜,重又回归了沉寂。
空木的手悬在半空,他凝目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面色清寒如水,却也依稀可见满满的懊恼。
他将手摁在栏杆上,翻身yù要跃起,宣成魅心觉不好,凝术闪身到他身旁,拦住他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要救她!”他拂开她,试图继续刚才的动作。
然宣成魅却未松手。刚刚打过一场,他已受了轻伤,更何谈昨日夜里伤势还未未痊愈,今日白天又吃过她一掌,这一伤叠着一伤,如此贸贸然追去,无非是再多送一条xing命而已。
“你不要命了么?这妖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这样去追,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我不是你!”他声音异常低沉,他们一起这么久,他还从未如此与她说过话,“我是出家人,修的是普渡众生救人渡人之法,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你……”宣成魅忽然语塞。刚刚藤蔓袭来时,她才走了两步,只要她回头,只要她出手,它就不会有机会带走莲妖。可她犹豫了,她心觉莲妖是这世上的一份子,她改变了她的命途,空木的命数就会跟着改变,她已不知自己该不该救她,可她未想到,就这短促的犹豫,就让莲妖被抓走,而她的冷眼旁观,也全数落在了空木眼里。她的喉忽然很gān,眼睛也忽然犹疑得不知该放在何处,可她还是问道,“你在怪我?”顿了顿,又道,“怪我没有出手,还是没有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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