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实在不懂他的所为,遂快步追上他,问他为何要让她一个没有喝茶的人,来付他二人的水钱。
然空木却气定神闲,还端出一派大师的姿态,振振有词道:“出家之人不能起贪念,那小厮虽是我俗世母亲家中人,可我若堂而皇之花他的银两,恐会亵渎了佛祖!”
这逻辑倒是没什么毛病,可宣成魅愈发不能理解,他既不愿用生母家的银钱,又如何能坦然让她付账。
空木又是一笑:“你食住在我禅林寺中多日,理当缴纳一些伙食费!”
“……”宣成魅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又道:“再说了,他们的银钱是一分一厘辛苦挣的,而你只需施个法术便好,这样来看,还是用你的比较划算一些!”
“……”
他……竟知道她是用法术变出的钱!
佛说,僧有八戒,当无杀意,无贪念,无yín意,不妄语,不醉迷,不奢华,无求安,不逆法,可眼前这和尚,却丝毫未遮掩他的贪意。
三人一路往西,行出五里后到了一城外,上有巍峨的匾额,以苍劲的笔风写着“破都”二字。前方则是一条蜿蜒的护城河,远远看去,其上的水汽竟似幽光,将霞影映得分外清冷。还是白日,城门大开着,两旁站了数十将士,此时正在对进出的行人挨个排查。
那小厮见状,忙解释道:“近日城中发生了些事qíng,城主正在调查,故而对来往的行人盘查严苛一些,少爷与姑娘大可不必忧心!”
这些宣成魅自然知道,她在人间待了多年,知道凡人们的处事风格,平常时候,城门处都只会用四五人驻守,像这样密密麻麻地排了几十人的,定是生了大案。
“你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小厮脸色登时沉重起来,这一路来,他都未曾有过这般凝重的表qíng,然等了半晌,他却只道:“这种事,姑娘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宣成魅没有再问。
因有那小厮带路,他们过城门时倒未遇着什么麻烦,且听他与城门守将对话,依稀可判断出,他口中的那位老爷,在这破都里还有些地位。宣成魅戳了戳旁边的空木,小声问道:“你可知你这俗家父亲,是什么身份?”
空木显然也对这qíng形也有疑虑,听她所言,他锁着眉摇了摇头,却不冷不淡地来了句:“我的父亲早在多年前便死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宣成魅方才记起他的经历来。她手上一直有他的命理书,可那书上详细记载的也只是他一半人生,里面涉及的人,提到的事,都是三言两语糙糙带过,并不会详细对它们进行介绍,为的,就是避免鬼差来人间的时候,利用其知道的内容,破坏更多人的命数。
所以宣成魅,从头到尾都只知空木人生的大致走向,她不知道他母亲后嫁的这位父亲是什么身份,亦不知那与他有着凄美nüè恋的女妖到底会在何时出现。
大约是被沉重氛围感染,他们进城后都默然无言。那小厮在前走,宣成魅与空木在后跟,半柱香后,他们到了一座宅邸前。那宅邸临街,在整座城最繁华的地带,前方立着两座威武的石狮,门上嵌着一对青铜环,显然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只是,这宅中黑气腾腾,其上隐约罩着一层黑雾,但凡有些修行的人一看便知,这里面,绝不gān净。
宣成魅这厢想着,旁边空木忽然道:“我们得小心一些,这里面,怕是会有妖!”
“您说什么?”小厮与他们隔着几步,应是未听清他的话,忙顿住脚步转身来问。
空木眯起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贵人入府专开宴,晏笑言言话语喧
与宣成魅想的一样,宅子里的布置是人间富人们最喜欢的模样,有假山,池塘,和九曲十八弯的长廊,其间环境分外清幽,也颇显奢华。那小厮在前走了许久,待到一处院落前,他方停住脚步,转身对空木道:“少爷,您与这位姑娘先暂且在这院中歇着吧,小的先去与老爷汇报一声!”
空木“嗯”了一声。
那小厮躬下身子,极为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方院落不算太大,但也抵得上小半个禅林寺,东西北三个方向加起来,统共得有六间厢房。空木问宣成魅想住哪间,她随便扫了一眼,指着西厢靠左的房间道:“我就住那间吧!”
这房间与她在禅林寺中住的方位一样,门前不远处亦有一棵紫藤树,倒也省得她再去适应。
待挑完,她转头问空木想住哪里,他几乎想也未想地,便指着西厢靠右的房间说:“我觉得这间甚好!”那房间与她挑的那间紧邻,唯一的分隔不过是一面薄墙。
她有些蒙:“这儿这么多房间,你非住我旁边做甚?”
“话可不是这样讲的……”空木回:“我不过是比较喜欢西边的房子。”
他说得振振有词,可她一听便知他在空口说白话。禅林寺中有好几方院子,每方院子里都有三五间屋子,可他却住在最北边的院子里一间坐北朝南的房间,而那靠西的房子则全数空着,若不是她去,就是他住的院子里的西厢,也大约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可这种话,看破,却很难戳破。
已是晚膳时间,宣成魅进屋随便收拾了一番,将坐下歇息,之前去寺中请空木的小厮就又来了。她闻声出去,刚好空木也打开了门,那小厮冲他们虚行一礼,说是老爷邀请少爷去前厅用膳,还说这房子灰重,他们离开后,他会专程命人来打扫。
一席话说得诚恳而礼貌,然空木却毫不留qíng地拒绝了他,说什么自己是出家人,不该与府中老爷共桌,还说他已将屋子收拾好了,不必劳烦他们。那小厮闻言,复跪下泪眼汪汪地道:“少爷,这可是老爷的命令啊,您若不去,老爷会打死我的!”
空木扶额,他甚少在外人面前做出这般无奈的动作来,可面前这小厮仍叫得凄惨。他挥挥手,轻叹道:“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那小厮立即蹦起来,刚刚还带着泪的眼里,此时已经盛满了笑,那脸变得简直比翻书还快。
宣成魅摇摇头,看来这小厮已抓住了空木的弱处,但凡他一哭一闹,再加点小小的威胁,身为和尚的空木就只能妥协。这样来看,这小厮,也称得上机灵了。
在去前厅的路上,宣成魅问了下他的基本qíng况。他似未想到她会问这些,最初很是吃惊,宣成魅轻笑着解释了句:“我只是有些无聊,随便问问!”他抬眼看了看前方,那长廊少说还有数丈,便很快接受了她的说辞,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背景悉数jiāo待了。
他叫时方,是破都城外一个山村人,因家境贫寒,才将自己卖到这府中做了下人。他来时将十岁,新夫人,也就是空木的母亲正好嫁进来满了三年,因他聪明伶俐,她很喜欢他,遂向老爷请了命,专程将他调到身边伺候。这些年里她待他极好,奈何她短命,前段时日忽然染了病,就这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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