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生活很规律,上课下课,偶尔会被请到内阁听政,当然了,也只是听而已,每一个早朝也都按时上,自然,也还是听着,但从他登基以来,从未在朝堂之上消失过,长生大长公主便是掌控大权,但是并未用手段减轻皇帝的存在感。
皇帝之所以没有执政,不过是因为他年幼,而在对皇帝的教养上边,即便是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御史也是无话可说。
长生大长公主给皇帝请了最好的老师,找了最好的伴读,也是尽可能地让他露脸,知晓所有朝中大事。
作为一个摄政的掌权者,能够做到这一点实在是难得。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发现,建元帝的朝堂开始渐渐地步入平稳,长生大长公主摄政监国已度过了最动荡的时期。
钱太后却看得很清楚,眼下,大周的朝堂已经进入了稳定期,这对她儿子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但对长生大长公主来说,也是好事,而对她儿子的将来,却未必是好事,可矛盾便是若如今无法稳定,她儿子的皇位也不稳定。
只能如此。
“太后娘娘,夜深了,请早些就寝。”宫女恭敬地劝说道。
钱太后站在寝室门口的廊下,而在她的前方是隐蔽在黑夜之中的殿宇,一层一层的,仿佛在她的前方设下了无数的藩篱,而在这一层层的藩篱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
“娘娘”
钱太后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在入夜之中站在这里,看着前方那黑压压一片的殿宇,看着那无限延伸的黑暗,而心里,一片空洞,就好像是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夜里时常的辗转反侧,只是那时候她尚有渴望,尚有期待,而如今,她又是在做什么?她还能等待什么人?
她还有儿子,只是,她的儿子如今需要的不过是她的牺牲与隐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她儿子的长成,未来的日子里,他更不需要她。
甚至于母子之间的亲近也都是在消失。
她的儿子是帝王,过多的温情只会让他懈怠,让他无法承受的住这大周江山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他必须学会孤独,学会一个人走下去!
当然,她不否认,还有因为迁怒。
因为他也是那个人的儿子!
“娘娘”
“派人去看看陛下休息了没有。”钱太后终于开了口,却并不是要去休息的话,而是这句几乎每天都会说的话。
太后娘娘很关系陛下,不过很奇怪的是每一次陛下来请安,她都是冷冷淡淡的,而且,是越来越冷淡,陛下方才登基的时候她还会跟陛下说说笑,即便是去年除夕宫宴守岁,太后娘娘也是很和蔼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变了这般多。
陛下似乎也感觉到了,所以每一次请了安之后,便走了,没有留下来太长时间。
可太后明明很关系陛下,每一日都会问陛下的情况,几乎每晚都会派人去看看陛下休息了没有,但是这些,从不让陛下知道。
宫里面的人都说,太后娘娘是怕了长生大长公主,就跟惠太妃害怕自己太过亲近二皇子而惹怒了长生大长公主,会害了二皇子一般。
“是。”
太后娘娘真可怜。
钱太后可怜吗?
是可怜,不过,漫漫人生长路,谁不可怜?
长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从未干涉过,她不会阻止钱太后亲自皇帝甚至以母子的关系来影响皇帝,自然也不会干涉她如今的做法,既然她选择了这样的路,便由着她,天下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之所以这般做,亦是出于爱,至于其他的,她无能为力,先帝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再者,嫁给一个帝王,早便该知道自己的结局,比起元襄皇后,钱太后已然算是得了善终。
不过别人怎么对儿子是别人的事,她可下不了这个狠心对待自己的,当然了,也受不了自家儿子对自己客气疏远的。
这些日子她的确心情不好,虽说知道内情,不过丈夫儿子不在身边,她还要每天笑着?简直是笑话!当初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无需卖笑脸了,如今更是不需要。
每天看着一张黑脸心里不舒服?
那便不舒服吧!
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回家种地带孩子去!
“这不孝子不会是在外边玩疯了吧?”
太极殿的偏殿中依旧是灯火辉煌,长生大长公主自驸马儿子离开京城之后便也没回那大长公主府了,而每一日她住在宫里,入夜之后的灯火是不过子时便不可能熄灭的,若论勤政,她不会比先帝乃至前头的所有皇帝差,不过可惜,她是公主,便是摄政了也都只是暂时,再大的功绩也都抵消不了她弄权的污名。
自然,此时此刻长生大长公主殿下脑子里不可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处理完所有的政务之后,她脑子里便只有丈夫儿子,眼下,正为那明明说每天给她写信实际上也不过是持续了大半个月,之后便没有,还说不想让她看信累着,分明便是懒了的不孝子生气呢。
“这也不写封信来保平安!”
身边的宫人似乎也摸清楚了这主儿的性情,只要是安安分分地做事,长生大长公主也还是厚待宫人的,至少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不过眼下这话,也没人敢回她,谁不知道大长公主殿下嘴里说着不孝子,实际上是疼儿子疼到了骨子里的?
“估计是耽搁了。”凌光倒是不怕,她担心的是泷州的情况还有驸马与少爷的安危,当然,最担心的还是眼前的主子,“有驸马爷在,公主放心便可。”
“怎么放心?”长生哼了一声,“绵州那事还没得够教训?”
凌光没答这话。
“我看他是不敢回来见我才是。”长生继续抱怨道,“我也没说他什么更没打算把他怎么着,他犯得着躲那般远吗?”
“要不奴婢派人去找找?”
“算了吧,免得说本宫连一点自由都不给他,生怕他跑了要把他关起来。”大长公主挥挥衣袖,“不过口讯也还是要送个过去,本宫可听说了这些年泷州那边不知道怎么起了买卖海外女奴的风气,听说那些女奴个个都会勾人,你派个人将本宫的话送过去,告诉我们的萧驸马爷可不要被勾了去,敢给本宫戴绿帽子,本宫便阉了他!”
宫人们将头压的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凌光笑着应道:“是,奴婢一定会命人将公主的话送到。”
“困了,就寝吧。”
宫人纷纷行动起来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长生大长公主躺在了宽阔的有些过分的大床上头,柔和的角灯为寝室驱散这噬人的黑暗,垂幔随着穿透窗棂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晃着,偌大的寝殿内,便剩下了两个人了,凌光一如既往地在床边打地铺守夜。
安神香在香炉里面缓缓燃烧着。
“凌光。”长生看着绣着飞凤的帐顶,低声开口。
凌光靠着床头,“奴婢在。”
长生沉默了良久,方才继续缓缓开口,“你说若是他将来知道了所有实情,可会恼我?甚至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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