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沉默地听着,将他话中的愧疚听的清清楚楚。
“后来”皇帝继续道,“母亲随着四妃一同打入了冷宫,我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被处死,没有跟四国公府一般血撒菜市口,至少还活着,还活着便有希望,我没有再跟开始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去找父皇求情,因为心里的怯弱,也因为怕去求了反而激怒父皇,反而让父皇更加的悲痛从而改变主意将胸口都给杀了,父皇变了很多,变得更难以亲近,变得更加的可怕,我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活着等我找到了证据证明母亲没有参与其中,直到后来,我想到了,或许可以求你。”
“所以你便来找我了?”长生问道,可仔细去想却想不起来他是在何种情况下来找她求的情的,但是却记得她没有答应。
皇帝颔首,“没错,事实上,在去找你之前,我已经想了这事很久了,可我没有把握,因为父皇变的地方不仅仅是对我们,也是对你,嘉嫔根本便不是真心待你好,即便是我也感觉得到,可父皇却将你交给了她,那时候我想,或许元襄皇后去世了,便是你,父皇也不想要了,又或许是怕看到了你触景伤情,总而言之,便是与你疏远了,我没敢开口,还有便是,那时候你那性子,怕是我说了只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你会生气的找到父皇,让父皇杀了我母亲。”
“的确有这个可能。”长生笑道,“或许我还会直接闯去冷宫自己杀。”
皇帝也笑了笑,“所以我不敢找你,直到后来不得不去。”
“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长生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给我当挡箭牌的?父皇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重要吗?”皇帝道。
长生耸耸肩,“的确不重要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陛下您说了这般多往事是想要做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皇帝摇头,“我这个皇帝虽然做的不怎么样,但也总是会知错能改的,正如你所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委屈的?”
“嗯。”长生颔首,“知错能改的确是好事。”
“我真的恨你。”皇帝看着她,继续道,“看到我母亲浑身是血的那一刻,我真的恨你!”
“我是不是要多谢你第一时间便怀疑我?”
“可我更加害怕。”皇帝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道,语气平缓,没有恨意也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我这半生,唯一拥有的便是这个母亲了。”
长生皱了眉。
“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唯一的亲人,唯一活在这世上的希望与支柱、信念!”皇帝继续道,“若是失去了她,我的所有一切都会轰然崩塌,我会一无所有甚至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长生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不是委屈,也不是窝囊。”皇帝继续道,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究竟是什么,你要我说我也未必说得出来,但我很清楚,我必须保护她,不惜一切保护她!”
“你不认我,不认其他人我无所谓。”长生也笑了,没有到达眼底,“但是你这话若是被皇后听到了”
“她或许会难过,不过很快便会好起来。”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也明白她想说什么,“然后继续当她的皇后,即便不依靠皇帝,她也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完成自己的期望。”
长生看着他,“她是你的皇后,你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后很好。”皇帝继续道,“可她还有钱家,有她所求的,有她的期盼,如今,更是有了孩子,在她的心里,我并非不可缺失。”
“我有些明白了。”长生点头,“你生母那里,你是不可缺失的,所以,她也是你不能失去的,原来先帝最终选出来的继任者是一个没断奶的妈宝男!妈宝男什么意思知道吗?就是”
“你可以耻笑我。”皇帝没让她说下去,苦涩地笑着,“但是四皇妹,这便是秦靖,也是秦靖最脆弱的一面!”
长生盯着他。
“这一面越强势,我便越是在想为什么先帝就可以这般狠心?为什么他可以做的这般绝情?既然丝毫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为什么最后又选了我?让我继续为你铺路?可不是,即便我愿意,也没有本事将你拉上这个位子,我没有他的魄力要带出一个女皇帝,即便有,他又如何相信我可以做到?从在将我放在眼里又如何要如此信任我?即便是秦阳也比我好吧?他为什么要选我?我又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皇帝继续道,“你说的对,我是委屈,更是逃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平复下心里的那股积了二十多年的怨气,更不知道我如何做才可以让他不再冷眼看我,将来再见面了不会再用那种我不配给他当儿子的眼神看着我”
长生没有答话。
“你理解这种感觉吗?你尝试过吗?”皇帝看着她问道,不过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继续道:“有过吧?当年父皇要取你性命,想像垃圾一样扔了你,你应该能感受到那种绝望那种痛苦委屈吧?”
长生还是没答话。
“不过你比我本事。”皇帝继续道,笑了,转过身看着仁宗皇帝的灵位,“你受的起父皇对你的信任与宠爱。”话顿了顿,没有再看着她,“四皇妹,我的确不如你。”
“然后呢?”
“可我也不是懦夫,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皇帝继续道,声音散去了抑郁与悲凉,慷锵有力了起来,像是一个萎谢了的树木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开始焕发生机,便是来的有些慢,但到底算是熬过了最萎靡的时候,他转过身看着她,“我不会输给你,至少不会输给你为先帝为这大周江山的心!”
长生看着他,虽然无法看出他这股生气究竟能维持多久又是不是真的打开了心扉不再跟小肚鸡肠地想着那些小事,但是至少他有了这个意识,至少在她需要他清醒的这几年中,他还清醒着,知道什么才为江山好,知道皇帝该怎么做!“先帝曾问过我一个问题,若是萧惟与大周江山走到了对立,我必须二选一,我选谁。”
皇帝眸子一缩。
“我的回答让先帝很满意。”长生继续道,“不过我不是先帝,也没有资格对你要求那般严苛,但是,你生母是什么样子你很清楚,我也不敢要求你将她看的死死的,但至少让她少惹些麻烦,还有,太后之位,便让她不要再奢想了,倒不是我吝啬于一个太后之位,又或者她当了太后便能介入先帝与元襄皇后之间,但多了这般一个名分也是膈应的很,再有,现在她还身份不明您都这般难以掌控,要是她当了太后,有了名正言顺的母子名分,太后的权势,你说以她的本事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可不少人就等着走余太后的路子了。”
皇帝沉默。
长生也没有强迫他一定得开口应下,“你既然清醒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便信了,往后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今天我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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