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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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忽然闲了下来。

  满架的书几乎都被她翻遍,除了那本残卷,没有半点旁的线索。离五月底还远,她打听得鸾台寺佛事的日子,想了想,托杜鸿嘉给她带来上好的纸笔,由岚姑帮着磨墨,她早晚焚香抄经。

  许多年前的事非她所能左右,事涉夺嫡之争,身袭侯位的祖父要做,连父亲也难奈何。

  然而傅家毕竟难逃干系。

  谢珩和谢英娥因为那件事失慈,甚至还有胎儿夭折腹中,这些罪孽,都是傅家欠着谢珩一家的。如今谢珩不计前嫌,答允从北凉手中设法搭救父亲,她人微力轻,能报答的实在有限。抄卷佛经,虽不能令逝者起死回生,到底也是点心意。

  傅良绍是京中才俊,伽罗自幼随他习字,至淮南后,外祖母又寻了名师指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

  檀香袅袅,岚姑在案旁研磨,半声也不敢打搅。

  直至伽罗抄完一篇,才道:“姑娘手腕酸吗?”

  伽罗含笑点头,猫儿般凑到岚姑怀里,“给文惠皇后抄佛经,每一笔都得认真。岚姑你帮我揉揉。娘亲从前也爱礼佛,回头再抄份给她,捐在鸾台寺里……”话未说罢,忽听门外轻扣,伽罗诧然抬头,旋即道:“谁?”

  “是我。”门外竟是杜鸿嘉的声音。

  伽罗喜出望外,当即过去开门。

  门外杜鸿嘉负手而立,见了她,微微一笑。

  “表哥走路真跟猫似的,都到了门前,我也没听见。”她含笑请他入内,岚姑帮着倒茶。

  杜鸿嘉道:“来了有一阵,听她们说你在抄经,就在外面等。你没听见动静,定是太专注。外面天气甚好,你整日关在屋中,不觉得闷?”

  “倒想出去散心,只是——”伽罗挤挤眼睛,低声道:“怕碰见乐安公主。何况如今情形,凡事还需仰仗太子殿下,我可不敢生事。没有殿下允准,我还是在屋中安静抄书。表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殿下吩咐过,你是客居在此,公主已回宫了,不必担心。”杜鸿嘉起身,笑道:“出去散散心,我来护驾。”

  伽罗依言,带了岚姑在侧,随他出去。

  两人自回京后甚少见面,杜鸿嘉昨日才去过傅家,将近况说了,忽而叹气,“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近来行事,嗐!老太爷在北凉生死未卜,大舅父和二舅父又被问罪,她想借着徐相的势力挽回颓势,竟打算将你二姐许给徐坚。”

  “徐坚?”伽罗顿住脚步,“你没听错?”

  “是他。去年徐坚丧妻,颇消沉了一阵。徐相有意给他续弦,老夫人得知,便动了心思。昨日见着你二姐,她哭得可怜,不肯答应,老夫人只责骂她没有孝心,不肯为长辈分忧。”

  “哪能这般分忧!二姐才十六岁,那徐坚已三十二岁了!且不说继室的身份,那徐坚的品行受人指摘,连我都听说了。二姐性情傲气,恐怕是宁可嫁入蓬门荜户有才德的人,也不肯跟徐坚。”伽罗恨声,“何况徐相父子又不傻,难道二姐续了弦,他就肯搭救两位伯父?长姐是徐相明媒正娶的儿媳,也没见徐相搭救傅家。”

  “是这道理没错。”杜鸿嘉颔首,“徐相自身难保,哪会帮旁人。”

  “老夫人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为难了二姐。”伽罗不满。

  住在京城的那两年,她被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喜,两位伯父伯母对她自然冷淡。长姐自居侯府嫡长女,向来不爱搭理她,唯有二姐傅婎肯常来看她,说话解闷。

  两位伯父落难固然令人心焦,若要设法搭救,本该两位伯母出力。

  将二姐傅婎嫁给徐坚做继室,能有何用处?

  不说徐家未必答应,以傅婎的性子,怕是绝不肯的。

  正自思量,又听杜鸿嘉道:“昨日出府的时候,在外面碰见了那位姚谦。”说话间,炯炯目光瞧着伽罗,如同探究。

  伽罗却只一笑,“他?还真巧。”

  鹰佐对那等偏僻赤贫的州城无甚兴趣,也分不出足够的兵力多面作战,于是集中人手捣向南方,每攻占一城便抢掠金银财帛,最终以数万军队虎视眈眈,想借议和的机会,狠狠发笔横财。

  议和之初,鹰佐所提出的银两、布匹数量,也是狮子大张口。

  谢珩当然没有答应,他所许诺的东西,不及鹰佐索要的十中之一,还以国库空虚、百姓疲弱为由,提出要分五年偿清。

  鹰佐更不答应。于是双方对峙拉锯,给了谢珩极好的喘息之机。

  临时征用来处理事务的书房中,谢珩在地形图上圈出数个点,看向韩荀,“这些地方布兵如何?”

  “原先溃散的逃兵被蒙旭召集,最少的这一处只有五六百人,最多的这里——有近四千人。余下各处,各自约有两千散兵。蒙旭虽被罢免数年,当年的威信名声还在,殿下既已传谕,许逃兵们以战功抵罪,他以此为旗号,聚集的军士还在增加。”

  “够用了。”谢珩沉吟,对着地形图沉思。

  半晌,拿定了主意,便召战青入内,将大略安排说了,由战青派人去传信给蒙旭。

  韩荀是文人出身,对武事知之有限,见谢珩安排的都是攻击招数,不免担忧,“殿下做此安排,是想威慑鹰佐,让他接受我们的条件。可而今情势,我们毕竟势弱,适度威胁尚可,若当真惹怒了鹰佐,他渡水南下,以我们的防守,恐怕未必能挡住。届时不但百姓受苦,京师一旦被威胁,我们的处境会更被动。”

  “他不敢南渡。”

  韩荀愕然,“殿下何以如此笃定?”

  谢珩抬目瞧他,忽然勾了勾唇。

  “起先我与先生所虑相同,怕他侵扰南边百姓,而今看来,大可不必。鹰佐若当真有心南侵,在议和之前,就已一鼓作气渡了汶水,能比如今更有底气。可大好情势,他为何忽然停住,主动提出议和?自是有所顾虑。”

  他指向地形图,“这十二州虽已被侵占,却因他南下过快,后军安排得并不稳,此事已有线报证实。两翼的威胁还在,随时可以调兵出击,我朝再聚集散兵,合力夺取先前失守的城池,他能守得住?届时两翼夹击,腹背受敌,他是自寻死路!”

  笃的一声,谢珩将短剑插在地形图上云中城的位置,剑柄犹自颤动。

  韩荀心中一凛,看向谢珩。

  他的神色肃然而坚定,眼底有火芒窜动,竟让韩荀觉出种纵横捭阖的王霸豪气。

  然而豪气之下,亦有抑愤蠢蠢欲动。

  家国被侵,百姓受苦,他初入东宫便来议和,其中郁愤,可想而知。

  谢珩待那短剑停了,稍缓口气,续道:“鹰佐若想高枕无忧,必得先除了此六州的隐患,可此六州兵力不弱,又穷困荒凉,于他等同鸡肋,不值得费力。若不除此隐患,他孤军深入,极易被包抄,届时即便他能仗着兵力退回,也会折损严重,讨不到好处。鹰佐驰骋沙场多年,必然看得清形势,才会犹豫,提出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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