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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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变故还是接二连三。

  新帝登基没几天,东宫太子就派人千里飞驰南下,将她从淮南的外祖家带回京城。新帝旧时就与祖父不睦,前几年在淮南形同软禁,处处被外祖父监看,更是仇怨颇深。她虽能乘马车回京,沿途却近乎羁押犯人的架势,也不知是为何事?

  伽罗眼瞅着流星马消失在长街尽头,叹了口气,掀开马车窗牖。

  “陈将军,前面右拐可通往学甲巷,能否先去那里一趟?”十四岁的少女声音柔软,日夜兼程的颠簸之后带了疲惫,加之神情憔悴,瞧着甚是可怜。

  那姓陈的小将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太子殿下有命,姑娘回京后不得回府。”

  “我不是回府,只是顺路找个人,片刻就好。”伽罗解释。

  那小将却还是不许。

  伽罗无法。这一路同行,她也瞧得出此人态度强硬,兴许是有命在身,对自己颇为戒备,只好朝旁边的妇人递个眼色。这妇人是伽罗的奶娘,名唤岚姑,圆圆的一张脸甚为和气,本不在被押回京之列,因怕伽罗孤身一人,苦苦求了那小将,竟得以破例同行。

  途中瞧着,那小将对岚姑倒是偶尔能网开一面。

  这回岚姑也是带了哀求的语气,将头探出窗牖外,连声说伽罗这回遭了变故前路叵测,进了东宫不知前途如何,未必还能见到亲友。太子虽不许伽罗绕道回府,可学甲巷离东宫不远,又顺路,还请他行个方便,许她耽搁片刻云云。

  连番恳请之下,那小将虽未点头,却终是在岔路口命人往学甲巷去。

  车里伽罗舒了口气,将袖中的信捏得更紧。

  一路走来,她虽听说了前线战事变故,却半点得不到旁的消息。祖父的处境、父亲的下落、府里会被如何处置,她心里半点都没数。

  如今去东宫必是凶多吉少,不管怎样,总得先想办法探些消息。

  伽罗没法回府,仓促之下,只能先去寻姚谦。

  想到姚谦时,伽罗原本忐忑的心倒镇定了不少。

  那是她外祖父的门生,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淮南有名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才华卓然,外祖父爱其才华人品,悉心指点教导,又帮他进国子监读书,去年中了进士,被安排在翰林院历练,对京中近来情势应当知道不少。

  伽罗八岁丧母,十岁被送往淮南后便一直住在外祖父家中,姚谦待她向来很好。

  从他那里,兴许还能探到些消息。

  且此时,伽罗也很想见到他。

  *

  到得学甲巷,伽罗按着熟悉的地址寻过去,甲字三号的院门敞开,外头停了辆马车,有仆人在匆匆搬东西。

  伽罗稍觉意外,还未同岚姑走至门前,旁边几个男子行过,对着院子指指点点。

  “看样子,是真要搬走了?”

  “攀上了凤凰,可不得搬走吗?能娶徐相的千金,这回他倒是小人得志了……”

  “可不是,要不是靠徐相提拔,凭他也能进户部?”

  ……

  议论声尚未走远,院里脚步声响,数名仆人簇拥之下,熟悉的身影挽着锦衣华服的美人走了出来。两人应是夫妻,男子揭起车帘,温声送她进了车厢,在他躬身进去之前,似是察觉什么,猛然朝伽罗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72.072

  随着宋敬玄一声令下, 第三波数千军士当即再度冲向山岭。

  迥异于前两回的奋力冲杀, 这回虽有宋敬玄号令, 带兵的都尉却逡巡不前, 不及前两次奋勇坚决。没了领头的都尉, 士兵固然人多势众, 却也不似前两次势如虎狼。因宋敬玄的万金重赏都是指着谢珩的方向, 且别处山势愈险峻难行, 大半的人都往涌向此处。

  如此一来, 冲往别处的兵力不似前两回凶狠, 疲惫的小相岭守军还能应付。

  弩车上的箭矢仍旧如雨罩下,存满各处的重石依旧迅猛滚落,奉命进攻的士兵却没半点退缩。谢珩所在的隘口两侧都是悬崖, 高处架设弩车弩机,如雨射落,五步宽的山路上却还是涌满了士兵, 前仆后继。

  谢珩、战青和四名近卫浑身为铠甲笼罩, 只露出眼鼻的空隙。

  箭矢射来,落在铁甲上钉钉作响,虽难穿透, 却将浑身砸得微微作痛。

  淬炼冷厉的长剑锋锐异常,每一剑挥出去,都是皮肉割裂、骨头击碎的咔咔声音。驻守别处的杜鸿嘉、曹典、岳华对敌的压力稍轻, 只令副手镇守, 齐往这边来救, 九人联手,守住最要紧的隘口。左右几十步外,韩林带着副手、蒙钰带着刘铮,各守一处。

  刀起血落,箭矢纷飞,重伤的士兵倒地或是滚落,一茬一茬,仿佛永无尽头。

  ……

  伽罗听见山脚的呼喊时,已然出了住处。

  即便曾往云中城议和,她也未见过两军对垒的激战,更不曾见过谢珩这样凶险的拒守。

  小相岭上的人几乎全体出动,就连谭氏和岚姑都自告奋勇,到宽敞处,随军医一道,为战事中负伤的侍卫兵士处理伤口。

  伽罗的任务是守护韩伯岳,万一谢珩守不住,叫她带着孩子遁入深山,等待救援。

  伽罗心里担忧极了,在屋门前焦灼踱步许久,终究没能耐住,将韩伯岳紧紧带在身边,前往临风而建的山中茅亭观战。

  这里地势高,三面是断崖,能将盘旋主道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巍峨挺拔的峰峦之下,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攻山的士兵仿若蚁群出动,那条只能容一辆马车同行的路上,更是密密匝匝挤满了人。顺着山路往下,黑压压的士兵前赴后继,而山脚的空地上,万余人马列队严整,旌旗飘动。

  山风扑面,冷厉如刀,伽罗将目光落在隘口处,看到腾挪砍杀的铁甲身影。

  那里是盘旋山路最窄之处,左侧断崖直落,连最矫健的野物也难以攀登,右侧亦是高耸的断崖,上头架设弩机,身后对着小丘般的箭支,源源不断的射出。

  即使隔得颇远,伽罗也能从潮水般拥挤的人群里看到谢珩的身影。

  平常威仪端贵,翻云覆雨,混入人群,却还是那样渺小。

  即便知道谢珩身手出众,有铁甲护身,伽罗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生怕那如潮人群里有冷箭趁隙射中谢珩要害——那副沉重的铁甲固然严密,护住周身,眼鼻处却还是留有空隙。况且那样沉重的铠甲,穿着走路尚且费力,要执剑对敌,又得费多少力气?

  担忧毫无用处,伽罗不敢闭眼睛,不自觉的合十双手,将从前拜过的佛像菩萨尽数回想一遍,祈求谢珩安然无恙,祈求黄彦博尽快带兵赶来救驾。

  手背被风吹得冰冷,掌心密密匝匝的却全是汗水。

  伽罗垂手,在风里吹干腻腻的汗,忽觉掌心一热,有只小手牢牢握住了她。

  那只手有着迥异于同龄人的力道,令伽罗愈跳愈快的心稍稍一顿。

  低头,对上韩伯岳的目光,是令她都意外的镇定。

  “傅姐姐害怕他们打上来是不是?”韩伯岳声音尚且稚嫩,却颇坚定,“别怕,伯岳会保护姐姐!你看——”他指着另一条盘旋上山的小路,那里也设了隘口,是韩林带着士兵死守,如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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