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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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好东西,值得这样费神?当心崩了牙齿。”杜鸿嘉身上穿着东宫卫率的官服,右手如常按在佩刀上,向伽罗招手道:“外头的宴席散了,殿下和彭程在宜春宫,等你过去。如此要紧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伽罗一笑,露出几颗贝齿,“哎呀,确实忘了。”

  今日清晨时,谢珩曾派人来传话,说他晌午在宜春宫设宴,彭程会赴宴,太子宾客及东宫几位官员作陪。宴散之后,他会单独留下彭程,叫伽罗申时过去。

  伽罗原本记着的,后因全心扑在长命锁上,忘得干干净净。

  ——但愿谢珩不会生气。

  ☆、第29章 029

  宜春宫离嘉德殿颇近, 是东宫惯常设宴、接见访客之处, 但凡无需在嘉德殿正经商议的事,皆可挪至此处,对着糕点清茶,闲说慢谈。

  谢珩入主东宫不久, 性情又冷硬,凡事多在嘉德殿商议, 甚少用到宜春宫。

  这回设宴, 有司办得格外精心,伽罗从后门进去,廊柱窗台, 擦拭得不染纤尘。

  她深居南熏殿, 平常不见外人,这回过来, 怕又被不该碰到的人撞见,特意戴了帷帽,直至宜春宫外, 才摘了帷帽,随同杜鸿嘉进了抱厦厅。

  这间小厅是单独会客所用,临水池而设,翠竹掩映。

  里面谢珩与彭程分宾主而坐。谢珩穿的是家常的玄青衣衫,乌金冠下容貌冷峻, 挺拔的身姿坐在案后, 绣有云纹暗花的宽袖落在身侧, 两步外的青铜架上,搁着柄通身漆黑的宝剑,衬得他愈发冷硬。

  彭程坐在东首,穿的却是鸿胪寺的官服,面上微红,似已喝了不少。

  伽罗入内行礼,谢珩指着西边矮案,“坐。”

  他在人前冷肃威仪,衣袖轻摆之间,似漫不经心。

  伽罗依命入座,朝彭程道:“彭大人,别来无恙。”

  “傅姑娘果真住在东宫,倒真出乎彭某所料。看来当日鸾台寺中,傅姑娘所言非虚,观姑娘气色精神,确实过得很好。”彭程审视般将伽罗瞧了片刻,竟自一笑,向谢珩道:“今日蒙殿下邀请,微臣不胜荣幸,亦感激不尽。殿下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吩咐谈不上。父皇命我过问西胡使臣的事,彭大人主理鸿胪寺,自该同你请教。”

  “微臣惶恐。”彭程微微欠身,“其实当日云中城内,微臣就已对殿下佩服之极。只是当时微臣愚钝,未能认清情势,多有得罪之处。殿下宽宏大量,倘若有任何吩咐,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彭大人难得说句痛快话。”谢珩挥手,侍立在侧的卫军立时上前添酒。

  他举杯虚敬,而后一饮而尽,“傅玄与我有杀母之仇,彭大人想必有所耳闻。今日我叫傅伽罗过来,便是要你知道——虽然当日主谋难辞其咎,但旁的人,但凡明事理,我都既往不咎,还会善待。所以往后的事,彭大人尽可放心。”

  “殿下胸怀宽广,微臣佩服!”彭程拱手,脸上笑意更浓。

  太上皇很难回来,这在云中城议和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察觉。

  谢珩父子回京入主皇宫的事出乎所料,这位远离朝堂的太子虽无根基,手腕却令人敬畏。他在云中城亲眼所见,对此感触更深,假以时日,只怕父子二人根基牢固,愈发难以撼动。

  回京后两月的时间,纵观朝堂变化,彭程对这点更是深信不疑。

  原本还担心徐相终会倾塌,他也难以苟存,所以不遗余力地对徐相尽忠。而今看来,却又有了转机——

  谢珩主动提出联手,他只消风使舵,明哲保身,就能保个平安。

  只是他追随徐相多年,倘若就此背叛,恐怕会落个卖主求荣的名声,往后脸上太难看。

  彭程心中矛盾之极。

  伽罗察其神色,猜得他心中顾虑,见谢珩递来个眼神,遂笑吟吟开口道:“彭大人深明事理,难道不觉得,徐相弄权多年,令朝中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是时候该肃清一番了吗?虎阳关之败,徐相虽尽数推在我祖父头上,可他身居左相之位,管着兵部,难道没有半点错处?其□□过,众人心知肚明。”

  她声音清脆,年龄又有限,含笑说话时,比起冷肃深沉的谢珩,更能解除戒心。

  彭程身在东宫,有谢珩坐镇,也不好轻慢伽罗,只含笑道:“傅姑娘看得清楚。”

  “提拔赏识彭大人的是太上皇,而非徐相。虎阳关之败,太上皇落入敌手,百姓深受其苦,徐相难辞其咎,难道不该讨个公道?而今皇上圣明,太子睿智,朝中有小人弄权,彭大人仗义执言,为君分忧肃清朝堂,这才是忠直之臣。”

  彭程眼中陡然一亮。

  情势已然分明——太上皇归来的事希望渺茫,跟谢珩父子作对,只会自讨苦吃。倘若及时投靠,还能保住前程。

  至于他最担心的卖主求荣的骂名,伽罗已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身为人臣,他的“主”是君王,又不是徐相。

  襄助君王铲除弄权之贼,算什么卖主求荣呢?

  彭程松了口气,不由一笑,“傅姑娘果真聪慧玲珑,彭某佩服。”

  谢珩目光扫过,将他神情尽收眼底,遂道:“徐公望与我水火不容,必会见个胜负,彭大人心知肚明。这趟北上议和,彭大人有恃无恐,可见徐公望已有安排,与北凉十分熟络。鸿胪寺掌番邦往来事宜,彭大人主事多年,于其中内情,想必知之甚多。我特意留下彭大人,不过是想听些席上没提及的旧事。”

  彭程作了然之色,“殿下既奉命主理鸿胪寺,今日垂询,微臣岂敢隐瞒。”

  他瞧了伽罗一眼,见谢珩并没有让她避嫌的意思,心中只当那位失踪的傅良绍也已投靠了谢珩,遂起身拱手,“鸿胪寺旧事很多,不知殿下想问哪些?”

  “不急。彭大人想清楚再说。”谢珩摆手,低头自斟酒喝。

  彭程立在原地,稍作犹疑,旋即跪地道:“云中城之后,其实微臣已考虑过此事。不瞒殿下,当日微臣听命于徐相,确实存了私心。然云中城中议和,殿下雷霆手腕,不止迫鹰佐接受和谈条件,还令他火速退出虎阳关外,未敢自扰百姓。这等手段,微臣自叹弗如,亦十分佩服。那时我才明白,殿下的才干能力,非旁人所能及,我先前那些心思,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得很。所以回京之后,微臣自知有错,心中摇摆,议和的有些细节,便瞒了下来。”

  这便是在表忠心了。

  谢珩神色稍缓,挑眉道:“是傅伽罗的事?”

  “是。徐相对殿下携傅姑娘北上的事并不知情,当时微臣擅做主张……”他尴尬地笑了笑,“而今回想,实在汗颜。”

  谢珩道:“我说过,既往不咎。”

  彭程颔首,“殿下面对鹰佐数万大军都毫无惧色,能从容筹谋,这等胆色,微臣佩服之极。那日鸾台寺碰到傅姑娘,才知殿下胸襟宽广如日月朗照。微臣这才知道往日如井底之蛙,大错特错。往后必当尽心竭力,襄助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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