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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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她觉得,谢珩近来态度有些奇怪。

  从前在淮南的情形不必说了,就是她初上京时,谢珩还是冷硬威仪之态,那把锋锐冰凉的铁扇抵在喉间,她至今记得那种呼吸冰凉的感觉。乃至后来客栈中钢针逼问,她心惊胆战,吓得失态大哭,至今心有余悸。

  其后数番往来,谢珩总像是锋锐冰冷的重剑,哪怕他答应救回父亲,为外祖母说情时,也是态度冷淡,极不情愿,令她敬惧,小心翼翼的不敢放肆。

  直到最近。

  先是去鸾台寺前送了许多衣裳,鸾台寺的后山湖畔,又救她脱险,肩背紧贴,直至她察觉不妥时才放手——若换在从前,谢珩能从水里将她拎出来扔在地上,就已是客气的了。甚至今日……岚姑没见那玉清殿的情形,那等规制,绝非女官所能享用的。

  谢珩愿意和颜悦色,她当然庆幸,但好得过头,就令人心里发毛了。

  伽罗如今自身难保,哪敢平添事端,当即龟缩在南熏殿中,埋头书堆。

  *

  如是数日,谢珩应当是忙于公务,未再踏足过南熏殿。

  伽罗乐得清净,只盼外祖母早日康复进京解惑。倘若这长命锁真能报答谢珩,她也能早日还了他的恩情,逃出这座东宫。

  至六月下旬,暑热渐浓,哪怕躲在屋中,也常汗湿重衫。

  那位宋澜不知是受谁指派,特意送来两座风轮,每日送来冰块,留两个宫人摇轮取凉。

  伽罗白日几乎不敢出门,只躲在书房偷凉,那只拂秣狗倒机灵,逮着机会就往书房钻。

  相处数月,伽罗对它戒心渐消,偶尔也会在岚姑的陪伴下,抱它入怀逗弄,还起了个直白的名字——阿白。它通身白毛在岚姑照拂下养得十分柔软,拿手摸过去,格外舒适,往它头顶上揉揉,它便十分乖觉的凑过来。

  伽罗喜欢这样的乖巧,看到阿白无辜天真的双眼,便愈发喜爱。

  晌午饭时她特意留了几块糕点,待午睡后便抱了阿白在桌案上,慢慢喂给它吃。

  正自得其乐,忽听门外轻扣。

  因岚姑今日得了准许外出采买胭脂水粉,伽罗自过去开门扇,瞧见外头是杜鸿嘉,当即现出笑意,“表哥?”

  “岳华回来了,快跟我走。”杜鸿嘉额头布了汗,拉起她胳膊就往外走。

  伽罗脚下踉跄,好容易跟上他的脚步,忙问道:“出了何事?”

  “她是从北凉回来的。”杜鸿嘉压低声音,“带了你父亲的消息。”

  伽罗心中乍然一紧,顾不上裙衫碍事,拔腿就往昭文殿跑。

  ☆、第30章 030

  伽罗赶到昭文殿时, 韩荀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她疯跑的样子,面露诧然。

  伽罗连行礼都顾不上, 见门扇虚掩,当即看向战青。战青很识趣, 口中说了声“殿下, 傅姑娘来了”,旋即推开门扇让她进去,连禀报都免了。

  殿内只有谢珩和岳华两人。

  伽罗跑得气喘吁吁,盛夏后晌正热, 她浑身已然出了层汗,顾不上抹掉额头汗珠,三两步跑进去,便向谢珩道:“殿下,有我父亲的消息了?他处境如何?”

  “他还活着,处境不算太坏。”谢珩示意杜鸿嘉掩上屋门,随即进了内室。

  内室颇隐秘, 内外隔开,不怕人偷听。

  谢珩寻个椅子坐了, 朝岳华颔首, “详细说说。”

  “殿下递来营救傅大人的旨意后,属下便和陈光去了石羊城。傅大人是单独关押, 在石羊城守将的府邸, 鹰佐安排在他周围的防卫, 比对太上皇的更严,所以进最初进那座府邸时费了些力气。后来属下摸清情势,单独进去一趟,看到了傅大人——”岳华看向伽罗,语气稍缓,“令尊确实受了刑,但我去的时候,已恢复得差不多。”

  伽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后来呢?”

  “我在那座府邸潜伏,趁着他们夜里换班的时候,跟令尊说了殿下要救他的事。但是,令尊说他暂时不愿离开。”

  这结果令伽罗无比诧异,“为何?”

  “他提到了令堂。具体情由我不清楚,不过令尊说要等到给令堂报仇后,才肯离开石羊城。后来鹰佐看过他几次,看得出来,令尊是在与鹰佐斡旋,寻找时机。”

  给娘亲报仇吗?

  伽罗一时间难以理清其间关系。当年娘亲无故失踪,父亲说她是身故,事发时是在治地,离父亲后来为官的丹州都很远,跟北凉更是差了千里。娘亲的死,与鹰佐何干?难道娘亲的失踪,是鹰佐一手促成?

  许多疑惑浮上心间,伽罗只能暂时按下,又问道:“岳姑娘可知道他想如何报仇?”

  “傅大人说得很简略,要带着鹰佐去个地方,到时候见机行事。我提出想帮他,他却说要手刃仇人,才算是真正为令堂报仇。不过我也按照殿下的吩咐,在石羊城留了人手,倘若用得着,也可帮他。”

  “所以……救我父亲脱困的事,是要推后么?”伽罗不甘心,看向谢珩。

  谢珩颔首,“令尊不愿回来,强行救回无益。”

  伽罗咬唇,默然。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性子如何,她是最清楚的。虽然文雅不爱争执,却比她还要执拗坚定。但凡认准了的事,哪怕困难重重,也会竭力去做。

  当年他与娘亲两情相悦,硬是扛着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重重威压,将娘亲娶进侯府,呵护备至,没叫娘亲受半点委屈。后来跟他老太爷意见不和,老太爷扬言要将他逐出家门时,也不曾退让半分。再往后娘亲过世,老夫人张罗着要给他续弦,他索性另谋个差事远赴丹州,死也不肯续弦。

  如今他铁了心要给娘亲报仇,还有谁能拉回他?

  给娘亲报仇当然是好事,可鹰佐是北凉王子,父亲一介文官,又无强援,哪能轻易做到?即使做到了,又如何全身而退?

  诸般担忧顾虑交杂,伽罗垂首不语。

  谢珩知道她心思似的,起身踱步过来,按了按她肩膀,“令尊既有此心,想必有应对之法。岳华——还有旁的吗?”

  “我跟傅大人提了傅姑娘北上议和的事情……”岳华似有些忐忑,见谢珩并无不悦,这才放心道:“令尊说鹰佐居心险恶,傅姑娘万万不可北上。他还让我转告傅姑娘,他做的事情,心里有数,叫傅姑娘不必担心,保重身体为上。”

  伽罗眼圈微红,认认真真的朝岳华屈膝行礼,“多谢岳姑娘。”

  “使不得!我只是奉命行事。”岳华忙避开,语气中却平添感慨,“令尊爱护傅姑娘,拳拳之心令人动容。对了——这玉虎是令尊托我转交姑娘,以此为信,让姑娘务必珍重。唯有姑娘安好,他在北凉,才能无后顾之忧。”

  伽罗接过,点了点头,竭力不让喉头哽咽。

  父亲一向爱护她和娘亲,她怎会不知道?

  当年在治地,父亲便以二十余岁的年纪撑起天地,给了她最安稳美好的记忆。后来在京城也是极力周全,拧不过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态度,便背着长辈的责骂,将她送到了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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