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73)

阅读记录

  杜鸿嘉不甚确信,侧头看向旁边的陈玄。

  陈玄是从监门卫爬上来的,如今担任东宫右监门率,正四品的官职。他出身不高,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曾在城门盘查过往行人长达数年,能到如今的地位,虽然身手不算出众,眼光之毒辣,识人之敏锐,绝非旁人能比。

  “肯定是他!”陈玄十分笃定,甚至狂喜。

  ——偌大的徐府,可以出逃的地方太多,黑暗中的偏门角门都是外逃的好地方。然而东宫人手毕竟有限,虽有陈玄这双鹰目,总不能各处都安插一双。谢珩思量权衡之后,终将陈玄安放在了正门。

  没想到,还真叫谢珩赌对了!

  徐坚还真是铤而走险,不肯去别处自投罗网,怀抱侥幸,让努乞混在人群里跑了正门。

  这可是送到手里的肥鱼!

  陈玄和杜鸿嘉苦守数日,均感喜悦,数枚袖箭流星般甩出,直奔努乞。

  袖箭在暗夜里带出极低的风声,旁的家丁浑然未觉,唯有努乞听风辨音,霎时看向杜鸿嘉这边,旋即侧身闪避,躲开袖箭。他混在家丁中,跑得很快,若非袖箭阻拦,怕是已然走远。

  杜鸿嘉长剑出鞘,已如暗夜蝙蝠般扑了过去。

  陈玄紧随其后,口中大呼一声“捉拿奸细”,周遭霎时有数名暗桩扑出。

  家丁们不知缘由,瞧见刀光,下意识四处闪避,顷刻之间,便只留努乞站在原地。

  ——伪装已被识破,他自知逃不出去,已然取了弯刀在手。

  被徐公望藏在府中后,努乞数次想冲出去,却被徐公望以外面看守严密为由,劝他打消心思。努乞无法,强自按捺,直至前两日得知徐坚想借中秋的机会送他出去,便蠢蠢欲动。徐公望在蓬莱春使的障眼法他并不知情,只是按徐坚所说的,扮做家丁,摆出一副蠢相,从徐府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

  谁也没有料到,暗夜里会有那样犀利的眼睛,从四十人中,一眼就认出了乔装的他!

  努乞野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举刀在手,迎向杜鸿嘉。

  两名东宫卫率夹击,又有暗处侍卫围攻,努乞招架无力,被逼至墙角。

  徐府阔畅的朱门之内,徐坚眼睁睁看着努乞被围困,颓然倒地。败了,真是要败了!纵然有老谋深算的相爷在蓬莱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仍旧未能逃过谢珩的手掌。努乞在徐家门前落网,这个罪名,他父子三人必须有人去担当——那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41.041

  中秋花灯会上, 花车不慎起火又很快被扑灭的事在京城迅传开,这样的事固然能算意外, 有心人却都觉得其中有猫腻。还没来得及嚼嚼舌根, 次日清晨,整个朝堂都被另一件事炸开了锅。

  左相徐公望在府宅中私藏北凉显贵,被太子派人当场拿下, 人证物证俱全。

  这事一抖露出来, 朝堂和民间皆是哗然。

  二月里虎阳关之败的阴影尚未散去, 太上皇和数位被掳的朝臣都还囚禁在石羊城, 大夏还欠着北凉数万银钱未还, 那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

  徐家却在这当口私藏北凉显贵?据说, 还是那铁骑踏破虎阳关的鹰佐的表亲?

  堂堂当朝宰相,食君之禄, 却与敌国私自来往,简直骇人听闻!

  纵然有些朝臣知道徐家打的算盘,甚至私心里盼望着徐家能跟北凉化解干戈,迎回太上皇, 好让那昏庸宽仁的皇帝挤走精明悍厉的谢珩父子,能让他们继续从中弄权谋利,但事情摆上台面, 就必须拿出痛斥的态度来。

  通敌卖国,这样的罪名, 没人愿意沾惹。

  有位仰赖徐公望鼻息而苟居其职的官员出面解释了两句, 说徐相应当只是在跟北凉商谈, 意在尽快赎回太上皇和被掳朝臣,并非卖国,立刻便被骂了回去——若是为国事劳碌,上有端拱帝,下有鸿胪寺,偷偷摸摸的藏匿做什么?

  争论还未休止,东宫便拿出了旁的罪证——徐家递往北凉的书信,参与徐家跟北凉暗中往来的人证。随即,徐坚贪贿舞弊、私吞军粮、草菅人命、欺君罔上等事都被御史逐一提出,具本上奏。

  端拱帝震怒,令三司会审,务必查明案情!

  嫌疑最重的徐坚当天便被拘捕入狱,连同涉事的家奴皆被批捕。

  也不知是不是徐公望老谋深算,纵然谢珩深挖了数月,最后翻出的罪证,悉数指向徐坚,有少许牵涉了徐基,牵扯到徐公望的几乎没有。徐坚也是一口咬定,所有的事都是他瞒着父亲所为,就连那努乞,也是他私藏在府中,瞧见势头不对,才趁着中秋府中无人时送出,徐公望半点都不知情。

  甚至最末送努乞出逃时,徐公望还在蓬莱春赏花灯,撇得干干净净。

  蓬莱春内的那些对峙没凭没据,谢珩当然不可能拿出来指责徐公望,数日审问下来,徐坚罪孽滔天,徐公望除了管教不严、教子无方、治家失察之外,竟没有其他直指要害的罪名。

  于是徐坚之罪无可抵赖,徐公望以退为进,以教子无方等罪名,上书陈情。

  他当年也是御笔钦点的进士,朝堂浸淫多年,写奏章的本事早已出神入化。遣词造句、谦恭态度自不必说,奏章中历陈他居于相位的重任辛苦,说他这些年忙碌朝堂之事,官位愈高责任愈重,平常对儿子疏于管教,才致今日徐坚做出这等糊涂事。而后说他辜负了太上皇的栽培,辜负了端拱帝的期许和同僚的期望,无颜再回朝堂,恳请辞去相位。

  奏章递到端拱帝案头时,也迅以其辞章精妙在同僚间传开,其间声泪俱下的悔痛态度,令人感叹。

  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阴损得很。

  次日朝会时,端拱帝一提起此事,便有得徐公望授意的朝臣进言求情。

  徐公望居于相位数年,虽弄权贪贿,到底也做过几件好事。且他是太上皇留下的相爷,虽有教子无方之过,到底没有直戳要害的铁证。加之徐家盘踞朝堂,树大根深,跟徐家利益牵系的门生遍及朝堂,其中还有数人握着军权,端拱帝也不想操之过急。

  战败后国力尚且贫弱,朝堂并不安稳,要除了徐公望这糟老头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稳稳当当的夺回权力,还能叫朝堂归心臣服,不起内乱。

  端拱帝本就没指望趁这一次机会便将徐公望彻底打翻在地,遂在许多朝臣的求情下,罚俸为戒,依旧留了徐公望的左相之位。

  但徐公望的威名地位,却就此一落千丈。

  朝堂上的事,姜瞻顺理成章的接手了许多,趁着查案牵扯出徐家同谋的机会,换上些新提拔的官员。

  京城内外,百姓亦将徐家骂得狗血淋头。

  那座屹立数年的相府,也终于在中秋后突然降临的寒雨中,露出凄凉景象。

  *

  那些事伽罗只是耳闻,并不曾留心。

  她此刻正躲在南熏殿内,跟谭氏剥栗子吃。

  窗外雨声淅沥,南熏殿的侍女嬷嬷都被打去歇息,满院清寂。岚姑知道祖孙俩有话要说,自寻了薄毯,坐在廊下的躺椅中盖着,半是眯眼养神,半是临门放风。

52书库推荐浏览: 九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