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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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才过了天真的豆蔻年华,虽幼时失慈,毕竟养尊处优,被人捧在掌心里长大,没见过什么风浪。这回北上路途艰辛,又数度遇险,前路叵测时忧愁忐忑,小脸儿竟显消瘦,衬得那双眼睛如琉璃珠子,夕阳下顾盼流波。

  谢珩对此是熟悉的,不管哭笑出神,她眸中总藏着潋滟波光,天然风情。

  只是如今垂眸,那风情便收敛了。

  谢珩别开目光,将长命锁放回她掌中,“仅此而已?”

  “嗯。那晚鹰佐问了长命锁的事,我搪塞他,说长命锁已被西胡抢走,他没再来过。后来殿下派人救我脱困,折道南下——”伽罗稍作犹豫,道出心中疑惑,“其实鹰佐既提了长命锁,到了北凉都城,必定会说得更深。届时摸清了情由,真相或许能清楚。殿下派人救我……是另有打算吗?”

  谢珩眯了眯眼睛,“言下之意,救你是多事?”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伽罗忙摆手解释,“我无意冒犯殿下。殿下施以援手,我确实深为感激。”

  ——不过她确实不明白谢珩的用意。明明都已约定,派她深入北凉探明情形,却又中途派人救她回来,令她几乎无功而返。这固然叫她感激,却总觉得谢珩这回出尔反尔,让人捉摸不透。

  谢珩背转过身,也未追究,只道:“回到京城,查明长命锁来由。”

  伽罗恭敬应是。

  “也无需感激,我救你只为公事。毕竟……我睚眦必报。”谢珩忽而侧头,瞧着伽罗缓声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好心救你?”

  ……

  伽罗缩着肩膀,颇觉无辜。

  曾经有那么一瞬,她差点真的以为谢珩是生了恻隐之心,好心救她。否则,实在难以解释他的出尔反尔。

  而今看来,是他另有筹谋。

  这样也很好。

  *

  辞别苏老先生,骏马疾驰,朝行夜宿。

  三日后抵达邺州,离京城已不远。

  当晚投宿客栈,毗邻闹市。伽罗连日疾驰后没胃口,见对面有家蜜饯铺子,便生馋意。她住在谢珩和杜鸿嘉的隔壁,知道东宫亲卫也在左近,无需担忧,趁着铺子打烊前,寻了些碎银子去买些回来。

  铺内蜜饯和糕点齐备,做得都极好,蜜饯甘甜,糕点香软,整日劳顿后吃几颗,堪慰饥肠。伽罗闲着无事,索性将各样都挑了些,满载而归。

  右手单独拎着她的吃食,左手两份给杜鸿嘉和谢珩。

  杜鸿嘉那里好说,只是谢珩脸硬脾气臭,向来不待见她。贸然送去没准会讨个没趣,不送又太无礼,也对不住他途中几番照拂……

  不如请杜鸿嘉代她送过去?

  正自盘算,忽觉哪里不对,伽罗抬头环顾,瞧见侧面走近的人时,唇边笑意霎时僵住。

  华灯初上,夜市方开,客栈旁边有家热闹的酒楼,数位官员从中走出,正往这边走来。被拱卫在中间的人锦衣缓带,玉面含笑,那样熟悉的轮廓,不是姚谦是谁!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两侧杂花生树,暖风拂柳。融融春光之中,过往行人却都面带惶然,匆匆走过门庭冷落的商铺酒肆,听见马蹄声时迅避让在道旁,惊弓之鸟般躲开那些飞驰而过的报信士兵。

  一个月前皇帝御驾亲征,却在虎阳关外被北凉掳走,数十万大军溃于一旦。

  京城帝宫顿时陷入慌乱。

  如今朝中虽立了新帝,可北凉陈兵在汶水之北,随时可能渡水南下,令京城人心惶惶,也让伽罗满心忐忑——她的祖父身居右相之位,这回随同御驾亲征,大抵也被掳走了。父亲这两年在汶北为官,北凉掳走皇帝后挥师南下,不几日便攻占了汶北各城,他也是生死未卜,令人悬心。

  可变故还是接二连三。

  新帝登基没几天,东宫太子就派人千里飞驰南下,将她从淮南的外祖家带回京城。新帝旧时就与祖父不睦,前几年在淮南形同软禁,处处被外祖父监看,更是仇怨颇深。她虽能乘马车回京,沿途却近乎羁押犯人的架势,也不知是为何事?

  伽罗眼瞅着流星马消失在长街尽头,叹了口气,掀开马车窗牖。

  “陈将军,前面右拐可通往学甲巷,能否先去那里一趟?”十四岁的少女声音柔软,日夜兼程的颠簸之后带了疲惫,加之神情憔悴,瞧着甚是可怜。

  那姓陈的小将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太子殿下有命,姑娘回京后不得回府。”

  “我不是回府,只是顺路找个人,片刻就好。”伽罗解释。

  那小将却还是不许。

  伽罗无法。这一路同行,她也瞧得出此人态度强硬,兴许是有命在身,对自己颇为戒备,只好朝旁边的妇人递个眼色。这妇人是伽罗的奶娘,名唤岚姑,圆圆的一张脸甚为和气,本不在被押回京之列,因怕伽罗孤身一人,苦苦求了那小将,竟得以破例同行。

  途中瞧着,那小将对岚姑倒是偶尔能网开一面。

  这回岚姑也是带了哀求的语气,将头探出窗牖外,连声说伽罗这回遭了变故前路叵测,进了东宫不知前途如何,未必还能见到亲友。太子虽不许伽罗绕道回府,可学甲巷离东宫不远,又顺路,还请他行个方便,许她耽搁片刻云云。

  连番恳请之下,那小将虽未点头,却终是在岔路口命人往学甲巷去。

  车里伽罗舒了口气,将袖中的信捏得更紧。

  一路走来,她虽听说了前线战事变故,却半点得不到旁的消息。祖父的处境、父亲的下落、府里会被如何处置,她心里半点都没数。

  如今去东宫必是凶多吉少,不管怎样,总得先想办法探些消息。

  伽罗没法回府,仓促之下,只能先去寻姚谦。

  想到姚谦时,伽罗原本忐忑的心倒镇定了不少。

  那是她外祖父的门生,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淮南有名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才华卓然,外祖父爱其才华人品,悉心指点教导,又帮他进国子监读书,去年中了进士,被安排在翰林院历练,对京中近来情势应当知道不少。

  伽罗八岁丧母,十岁被送往淮南后便一直住在外祖父家中,姚谦待她向来很好。

  从他那里,兴许还能探到些消息。

  且此时,伽罗也很想见到他。

  *

  到得学甲巷,伽罗按着熟悉的地址寻过去,甲字三号的院门敞开,外头停了辆马车,有仆人在匆匆搬东西。

  伽罗稍觉意外,还未同岚姑走至门前,旁边几个男子行过,对着院子指指点点。

  “看样子,是真要搬走了?”

  “攀上了凤凰,可不得搬走吗?能娶徐相的千金,这回他倒是小人得志了……”

  “可不是,要不是靠徐相提拔,凭他也能进户部?”

  ……

  议论声尚未走远,院里脚步声响,数名仆人簇拥之下,熟悉的身影挽着锦衣华服的美人走了出来。两人应是夫妻,男子揭起车帘,温声送她进了车厢,在他躬身进去之前,似是察觉什么,猛然朝伽罗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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