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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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珩却忽然扣了扣桌面。

  也不知方才众人议和氛围如何,他这轻扣明明动静不大,却霎时吸引了众人注意,连鹰佐都不自觉的瞧过去,只是神态依旧放肆,道:“太子还有话说?”

  “傅姑娘是京中美人,不止王子惦记,西胡人也屡屡垂涎。途中几番事端,王子或许也听说过。”谢珩示意杜鸿嘉和陈光退开,铁扇遥指伽罗,“途中为护她周全,我方折损不少,如今安然送她至此,可见诚意。”

  鹰佐道:“送来美人,自然是有诚意。只是最重要的事上,太没诚意!”

  谢珩不为所动,“既是议和,细微的事自可再行商议,何必着急。”

  鹰佐面有不豫,示意人先带伽罗出去。见岚姑和岳华紧随在后,便高声道:“等等!”继而看向谢珩,“我们只要傅家美人,那两个,太子送多了。”

  “她们是仆妇。”

  “美人到了我那里,自然有人照看,不需要仆妇。”鹰佐冷笑了声,指着岳华,“那样的女人,粗鄙鲁莽,大煞风景,我们不要。”

  他单独挑出岳华,自然是看出她身怀武功了。

  谢珩面不改色,“久闻贵国行事豪放,常有虎狼出没,防不胜防,那女人练过功夫,可护她周全。怎么——王子有何忧虑?”他冷峻的目光盯着鹰佐,唇边挑起冷笑,满含挑衅。

  鹰佐放声大笑,“妇人而已,怎会忧虑!”说罢挥手,放伽罗出去了。

  *

  明光堂渐渐远了,伽罗跟着那刀疤男人左弯右绕,终至一处隐蔽的宅院。

  方才片刻逗留,她虽不知议和的内情,看鹰佐的态度,显然谢珩并未答应他们的漫天要价。甚至谢珩的表现都令她意外——

  虎阳关大败后皇帝朝臣被掳,兵力折损严重,比起北凉虎视眈眈的大军,这边明显是弱势。万一议和不成,北凉渡水南下,百姓立即会遭灾厄。途中偶尔听见随行官员议论,大多都是抱了服软求和的态度,可看谢珩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打算示弱?

  伽罗于国事不通,回想方才彭程的圆滑逢迎和谢珩的不卑不亢,却觉谢珩更为可敬。

  思绪在重重的关门声中被打断,伽罗愕然回头,就见屋门已被关得严实,那刀疤男人及卫兵们隔着门扇守在外面,她的身后只剩了岚姑和岳华两人。

  随后门外咔哒作响,她竟被反锁住了!

  伽罗与岚姑面面相觑,微怔之后,缓步入内。

  屋内陈设倒无甚奇特之处,甚至显得简陋,除了床榻桌椅,连坐香炉也不见。

  岳华迅扫过四周,道:“窗户封死了。”

  伽罗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说罢,寻个椅子先坐下。

  整个后晌,这宅院仿佛与世隔绝,除去送来饭食外,便没有半点动静。

  至晚间新月初上时,院里才传来脚步声。陌生的北凉话齐刷刷响起,锁子才落,门扇便被倏然推开,透隙而入的风吹得烛火猛然晃动,高大魁梧的身影随之大步走进来,竟是鹰佐!

  伽罗却寻到了微渺的希望,当即起身半跪在舱内,凑得更近,“殿下真的认得它?”

  “与故人之物相似。”谢珩道。

  “当真?殿下能否告知民……”她看到谢珩微微皱眉。数日观察后,伽罗现,每回她恭恭敬敬的自称民女时他都会皱眉,为免惹他生气,伽罗生生咽回话头,顿了顿,诚挚道:“当年的救命之恩实为深重,这几年我总想致谢,时刻未忘。况这枚玉佩本就是他的,当日我无意中摘走,本该物归原主。殿下若是当真认识他,能否告知?”

  谢珩看向舱外,语气冷淡,“他已死了。”

  “死……”伽罗愕然,唇边笑意立时凝固。

  那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那日湖水冰凉,掠水而来的少年却身姿矫健,气度非凡,怎会轻易身故?

  捧着玉佩的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她瞧着谢珩的侧脸,渐渐信了。方才醒来时,他正瞧着玉佩缅怀,想必也是想起了那位故友?应当是的,他的神情骗不了人。

  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被掐断,数年的愿望执念落空,这结果令她诧异,渐而悲伤。

  半晌,她将玉佩轻放在谢珩膝头,“这回进云中城,我未必还能再回去。殿下既然与他是故人,方才缅怀,想必交情颇深,能否将这玉佩归还给他?民女冒昧,恳请殿下能在墓前代为祭杯薄酒。”说罢,屈膝跪在舱内,端正行礼。

  谢珩面色怪异,将玉佩收入掌中,看到她容色哀伤忧愁。

  玉佩能重回掌中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在墓前代为祭酒……他看着伽罗,见她眼中泪光盈盈,显然颇为伤心。

  谢珩别开目光,道:“也未必是死了,只是断了消息。若有机会,我会转交玉佩。”

  伽罗诧然,面色几番变幻,最终道:“多谢殿下。”

  谢珩面不改色的将玉佩收入怀中,岔开话题,“西胡那边,你作何打算?”

  “我想回去,到云中城见北凉的鹰佐王子。”提起这茬,伽罗坐回去,正色道:“昨晚西胡派那么多人截杀,着实令人心惊。此处是咱们的地界,那么多西胡人潜藏进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也可见西胡王室有多重视。鹰佐要我去议和,必定也与此有关。殿下不妨如常带我过去,或许能探明其中原因。”

  谢珩觑她,“到了鹰佐手中,恐怕有去无回。”

  “我知道。”

  这一带比起京师的繁华、淮南的温软,已显荒凉,北凉所居之地必定更加难熬。况北凉风气彪悍,与南国截然不同,伽罗自幼娇养,又以议和的卑屈身份前往异乡,到那里会受多少苦,可想而知。

  “我非去不可,否则永无宁日。”伽罗已拿定主意,壮着胆子看向谢珩,“虎阳关之败后,百废待兴,殿下必定也想尽快停息战事,理清朝政,还百姓个清平盛世。我虽身份卑微,却也盼着这一日。到北凉后,我若能探得背后情由,必定设法告知殿下,或许会对殿下有所助益。只是斗胆,想求殿下一事。”

  “说。”

  “我府中已被问罪,此为朝廷裁决,伽罗不敢置喙。不过我父亲向来安分守己,在丹州为官时爱民如子,十分勤勉,从未做过恶事。他如今生死未卜,还望殿下能宽大为怀,若有我父亲的消息,可施以援手。”

  谢珩道:“量力而为。”

  “还有我外祖母……”她忐忑的偷觑谢珩脸色,见到他目光陡厉。

  伽罗捏紧衣袖,续道:“外祖母素来安分,终日礼佛,教导我须宽仁待人。昔日在淮南的事,她虽未能劝阻,到底不曾参与半分。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殿下若能施恩宽宥,民女感激不尽!”

  谢珩不语,半晌方道:“若换了你,会宽恕高家?”

  “冤有头债有主,外祖母与那些事无关!”伽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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