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没理他。
他自说自话,“肯定还是饿的,我来给你弄只腿!”
说着便把手在自己身上擦了下,然后扯住那个火架,扯下来一只兔子腿,不是递给程筠的手,而是直接递到嘴边,“来,试试!”
程筠:“……”
而且她感觉得到,慕少谦的手放在她身后,随时防着她倒下去!
“我没这么虚弱!”程筠冷冷丢了一句,伸手接过那只腿啃了起来。
慕少谦失笑,坐在她身侧,依旧保持着随时接住她的姿势,看着她吃肉。
天杀的,竟然觉得此时此刻无比满足。
不等程筠吃完,他又利落地去外头弄了一泉水来,等着程筠吃完,立马递过去。
“还要不要再吃点兔子肉,我觉得味道蛮鲜的!”
程筠喝完水,把竹节放在一边,身子挪开了些,保持与慕少谦对坐的姿势,冷冷盯着他,“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慕少谦闻言收回那只准备继续扯肉的手,回坐过来,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看到程筠失去耐心了,方开口:“阿筠,你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一句话就跟一个锤子似的把她内心筑起的那道防线给击得七零八落。
她以为他会质问她存在什么居心,她以为他会质问她为何要杀王坚,她以为他会骂她把皇宫弄得一团糟是做什么?她以为他会一柄利剑指着她……她以为…
想了很多种开头,却没料到他一句关切,“你是不是有为难的事?”
程筠闭上眼,低下头咬着唇,半声不吭。
慕少谦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立马靠过去,心疼地望着她,手护在她左右,想去扶她安慰她,又怕那刺猬扎过来。
“阿筠,你别咬着唇,小心受伤,你既然不想说我不逼你,咱们不说这些,你告诉我,你哪儿受伤了,需要什么草药,我现在去给你找!”
慕少谦又是温柔又是急切,就跟照顾一个心爱的小宠物般,那种心情,七上八下的,生怕程筠不开心。
程筠垂下的眼眸望着地上,确切地说,望着慕少谦脱下的那件薄外衫,两滴晶莹的泪珠悄然落下,心里顿时软绵绵的。
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毫无保留的在乎,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是慕少谦没有理由讨好自己。
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程筠,自然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多年筑起的心防,从小到大被师傅灌输的防备,不可能一瞬间崩塌。
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火庙摇曳往上窜,雀跃妖娆,却照不到程筠的脸。
慕少谦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开始喃喃碎语,“其实王相曾找过我,说怀疑宫里还有内奸,让我独自去查,所以前阵子我去了一趟宣华殿,我仔仔细细推演了下,刺客要混入舞女的各种可能,再模仿她的路线,到最后逃走,一个人要具备什么条件,才能达到杀了人,还在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筠心头一凝,目光变得十分锐利,静静听着。
“首先,我去过京兆尹,看了春妍楼消失那位女子的记录,拿她跟我那夜接触的刺客一对比,就觉得并非是一人,如此来说,春妍楼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对方似乎也值得春妍楼不干净,靖安司那边查到春妍楼是个敌国的暗桩,故而我猜测她应该是我大雍之人。
既然她不是敌国奸细,那么她只能出自宫中。
其一,她对整个宫宴流程十分熟悉,能知道在什么地方巧妙地替换掉那个宫女,其二,她对羽林卫和武卫的布防十分清楚,知道那些点是盲区,其三,在抓到小羽之后,小羽没来得及开口,就死了,这显然是被灭口,我后来又比对了下小羽和京兆尹春妍楼那位失踪舞女的记录,发现二人并不是同一人。”
“其三,这个人武艺高强,身上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幽香,我起先自然没想到你,因为你是个太监,我查到这些就跟着来了西山,准备回去一一排查,哪知今日中午,你催动内力时,让我问道了那股绝无仅有的幽香…再结合先前的种种,你对那颗珠子的在意,你想让小羽抵罪,等等,我便知道你是刺客无疑!”
程筠终于舍得抬头,怔怔望着那焰火,“这些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知道,我查到那么多细节,直到今日才知道是你,自然还没告诉任何人!”
慕少谦紧接着道:“可是阿筠,从你对陛下无微不至的照顾来看,我觉得你不像是跟陛下有仇,你也不像是要害太后,可是如果说你真的恨王坚的话,你那夜为何只匆匆丢下暗器,也不管成没成功就逃了,可见好像杀王坚,也不是你的目的…那么就奇怪了,你目的何在呢?”
程筠苦笑,这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她该如何跟慕少谦说。
她的家人被人屠杀,她的师傅在她面前自杀逼着她来京城去找一个叫四喜的人,她的姐姐被人掳走…所有一切的线索,只有那枚金蟾针!
骤然慕少谦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盯着程筠问道,“阿筠,那枚金蟾针…”
程筠心一跳,偏头朝他看过来,惊惧愕然。
真不愧是狐狸精啊,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对上程筠惊愕的脸色,慕少谦瞳仁慢慢眯起,试探问道:“阿筠,难道你的目的在那枚金蟾针?”
程筠知道自己避无可避,长长吁了一口气,讲述了自己的故事,除去自己家人被屠村师傅的事外,从自己姐姐丢失开始,一直到入宫,悉数告诉了慕少谦。
慕少谦听的惊心动魄,忍不住握住了程筠冰冷的手,“所以这么多年,你差点死了好几回,却依旧没找到你姐姐的下落?”
“是!”程筠呆呆点头,却没注意他正握着她的手。
莫名奇妙的,就觉得手心有一股暖意袭来,就连心也温暖了不少。
在犹豫该怎么说服慕少谦别泄露她的身份,可转念想人家是皇帝的表哥,自然把皇帝的事看得比一切都重。
王慧纶和颜衍都知道了她女儿身的事,这个秘密肯定保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慕少谦知道她是刺客的事,这要是不说,那是欺君的大罪,慕少谦没有理由替她保密。
故而程筠觉得自己不需要去说服他,因为她说服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黑影罩了过来,再一眨眼,她已被慕少谦拥入怀中。
“阿筠,我帮你…”
眼泪毫无预兆地蓄在眼眶,再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程筠身躯骤然紧绷,复又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
她很想问为什么?话到了嘴边,终究吞了回去。
很多年后,她不禁后悔,倘若这一日问了,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程筠再一次沉沉睡了下去。
慕少谦怔怔望着焰火发呆,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娇人儿,喃喃呓语,“傻瓜…没关系,以后我会保护你,尽全力保护你,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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