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小孩子脾气,觉得他上次去,没有好好陪她,想来想去不平衡,非要骗他回来一趟,见顾中铭生气,反过来还委屈:“你都不和人家在一起,人家怎么怀孕嘛,都是你的错。”
他哭笑不得,既来之则安之,只能耐着性子待下来,每日手机开着,工作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打了两天,移动公司找他,确认一下是不是号码在海外被盗了,否则怎么话费以几何数级暴涨。
顾中铭也三十五岁,事业上升期,这五个字自疯狂的石头这部电影之后,完全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是对他来说是真的,他的全部身心,都扑在工作之上,就连做梦,都在和注资方谈判,少年时对女人浓厚的兴趣被一点点代替,甚至于是赶尽杀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有当大和尚的潜质,否则老婆在国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他大可以去花花草草风风流流,怎么会把所有空余时间用在办公室里,古井不波。
没多久他就受不了这种遥控管理的状态,和赵怡商量要回去,她倒是没反对,还挺殷勤地帮他买礼物回国送人,到临上飞机前两天,顾中铭发现自己的护照不见了,到处找都没踪影,他急得要命,赵怡也急得要命,但他是真急,赵怡却显然是假急,最后他越想越不对,福至心灵,自己跑到花旗银行,把他们家租下放置重要财产文件的保险箱打开,护照可不就在里面。
把护照带回家去,他还没生气,赵怡先跳起来了,夹着哗啦哗啦的眼泪,控诉他不爱她,对她不好,没把她和两个人的婚姻放在心上,是个白眼狼,当初不该求她爸给他那么多钱创业,现在害她落这样一个孤伶伶的下场。
声音尖尖的,好像能刺破耳膜进到脑子里面去,顾中铭一开始还想安慰她,毕竟是他坚持要她出来换什么环境,一个人的日子,再有钱也不算舒服,渐渐听下去,整个人就烦起来,被人在太阳穴上猛击一拳那种烦躁法,怎么压也压不住,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天色暗下去,中国的白天来临,他的手机又开始响,应和着赵怡清脆的哭诉和谴责,简直是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然后,突然之间,赵怡扑过来,从他面前抢过手机,对着墙壁狠狠砸了出去。
啪啦一下,电池跌出,零件四散出来。
手机屏幕暗淡,随之暗淡的还有萦绕在顾中铭耳边满满当当的嘈杂。他在第一个瞬间,几乎是欢欣鼓舞地松了一口气。
但过了十分钟,他就反应过来了,直扑到座机的旁边,打电话回公司,那边的同事劈里啪啦跟他讲事情,每讲一阵就说:“你很快就回来了吧,啊?”
赵怡哭声没了,静悄悄坐在他身后,扭头看着窗户外,缩着肩膀,平常飞扬跋扈的人,这样显得格外委屈,惹人怜爱。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偶尔有点磕磕碰碰,最后她都以这个造型收场,等顾中铭过去抱住她,一句话都不用说,床头打架,床尾也就和了,毕竟夫妻一场。
她想不到这一次顾中铭根本没有理她,打完电话,进书房去开了电脑,连线国内开始办公,夜一点点深,彼岸的白天进入繁忙的顶极状态,赵怡坐到腿都麻了,走到书房门口,看着丈夫专注忙碌于工作,背影高度紧张地挺直,眉梢眼角,捕捉不到半点她赖以为生的爱情。
顾中铭在美国的最后一晚,以大吵一架收官,第二天赵怡拿着机票和护照,一马当先去了机场,书不读了,回家离婚。
下了飞机,两边人都有车在外面等,赵家来的是大哥赵翔,顾中铭那边是公司的司机,看到她,惯例叫了一声:“顾太太。”
赵怡没应,掉头走了,墨镜一直戴着,遮了半个脸,是不愿叫人看见她的眼睛,没消下去肿。走了几步,发现赵翔还在和顾中铭说话,便停下脚步叫了一声:“哥。”恨恨的,很不耐烦。
顾中铭越过赵翔的肩膀看过去,妻子高挑个子,穿着质地精良的黑色小风衣,头发盘起来,小小一张脸,眉清目秀,三十五岁了还是二十五岁的样子,扭着头站在那里,神情很犟。
赵翔跟着他去看,:“等我哄哄她,过几天就没事了。”
顾中铭苦笑一下,叹口气:“这么容易能哄得好,用得着你吗。”
赵翔一肚子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你二月份去看她,不是还好好的?结果突然打个电话回来,说要离婚?”
顾中铭表情比什么都难看,拍拍赵翔:“一言难尽,你先带她回去见见妈她们吧,我晚点找你。”回身走了:“我得回一下公司,堆了好多事。”
到了公司,处理完堆积的一大堆公事,开了一个主管级以上的会,了解他离开几天里公司的状况,他的副总闻峰笑他太操心:“天天美国打回来把我吊在线上,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说到闻峰,也是一个奇男子,他和顾中铭自小是同学,从幼儿园一路同上来,他家境好,每天上学有车接送,便绕好大圈子去顾家和中铭结伴,一绕就是好多年,每逢中考高考面临分开危险,非光凭考试分数可以解决问题时,闻峰就回家去满地打滚,哀求他那个当官的老子出马,保证两人不离不弃。
两个人小时候齐心协力玩尿水泥巴,大了打架一起,泡妞也一起,顾中铭体格强健,英气勃勃,闻峰个子不矮,却生得眉清目秀,走在一起,颇为相映成趣。同性恋这个概念刚刚在中国普及的时候,周围人等第一时间锁定他们两个是典型示范,胆子大的还问他们谁攻谁受,吓得闻峰赶紧找了一堆女朋友排队约会,以示清白,但他实在不算有主见,次次花前月下,还要顾中铭暗作随从,帮他判断小红与小兰孰佳孰劣,其中颇有几个有主见的妞,三番两次三堂会审,实在毛了,干脆改投顾中铭怀抱,闻峰倒也不恼,我的妞就是你的妞,锵锵三人行,太平无事。
到得毕业,他出身纯公务员家庭,老子官至正厅,合家开会决定叫他从政,答曰毋宁死,平时蔫呼呼的一个人,这档子事上倒敢翻天,闷头就跑去深圳隐姓埋名,打工。堂堂工商管理硕士,第一份工作是卖药的业务代表,公子哥儿当惯了,会卖个屁的药,好快就被人踢出门,接着第二份,就去卖保险,上培训课的时候睡得口水长流,不要说拉客,他自己都不知道保险合同上有些什么条文,好不容易卖出一份保险,他兴高采烈请客人吃饭,把佣金花掉不算,还倒贴一点。就这样在险恶的世上挣扎,他都毫不思悔改,决心坚强地生活下去,哪怕最后要去住三百块一个月的违章建筑房,也不愿意走上家里人给他安排的黄金大道。
扛到最后,闻峰的老娘心疼不过,举白旗认输,找到顾中铭把儿子带了回来,承诺从此海阔从儿跃,天空任丫飞,再也不干涉他的前途了,闻峰大获全胜,于是心满意足,加入顾中铭的小公司,继续自己“做一个男人身边的男人”的生涯。
会议开完已经到十点,顾中铭目送其他人陆续离开办公室,伸个大懒腰,瘫在办公椅上:“妈的,好饿,去吃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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