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来,你在香港,和他在一起,住沙田九肚山,我请了香港最贵的私家侦探公司,门牌号码我都打听到。”
“去了两次,没看到你,问公寓楼的保安,说你和他出双入对,应该是新婚的夫妇。”
“你跟我在一起,这十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去法国,拿了签证才跟我打招呼,一去两年,你和那位顾先生刚好上,他送你劳力士你拿回家,做好去美国度假的计划,如果不是我生意突然出问题,你说走,也就走了。”
“你喜欢他,我不能拦你,其实那个时候,我就不该让你留着陪我度难关,大不了,早死早投生,又怎么样。”
沈庆平颓然放开周致寒的手。
勉强支起余力,摇头:“从前事,别提了,你的股份,自己好好拿着,红利账户,我回头过给你,千万不要给任何人。”
周致寒听罢他一番表白,神色不变,情绪却都积在下面,暗涛汹涌,将自己手腕上那只白金表撸上去,撸下来,若有所思良久,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说:“为什么你一再叮嘱我,不要把股份给任何人?有人在收购你的股份吗?”
沈庆平即刻应:“还没有浮出水面,但看趋势如此。”
他探身到车的后座,拿出一叠东西,是这两个月在谈的英国背景公司收购他旗下电子商务业务的文件。周致寒抬手开了车顶灯,凑过去看,沈庆平闻到她耳下淡淡香气,是十数年惯用的那一款哉,至今碧桂园她的专用衣帽间里,都有这熟悉的香氛荡漾。
第一份,是先期的收购条约,作价三百万,周致寒阅读速度极快,一面看一面评:“怪了,这个小破公司,买三十万都多余。”
沈庆平不以为然:“哎,设备你也有份去买的,都不止三十万啦。”
周致寒想一想:“也对,嗯,这个是什么。”
翻出来的是第二份,对方的要求从收购变成了入股,同样是三百万,有详细的投资商务计划书,将这家公司的前景描述得光明万丈,因此顺理成章,提出注资合作的建议,你出关系,我出钱,你经营,我监管,一起为做大做强打拼。
也不算蹊跷。
中国经济正旺,风险基金进入中国找项目,就像狗熊进了蜂蜜店,左手枇杷,右手蜜桃,百果争香,万花吐蕊,只等财主赏识。
致寒一时没有回过神:“有问题吗?”
沈庆平手按在那份文件上:“你看这一条。”
那一条并不起眼,藏在密密麻麻的协议条款之中,甚至都没有单独成项。
大意是,投资方入股后,自动取得沈氏集团其他业务决策与股权变动的参预资格。
周致寒警然:“这怎么可能?你没有签这个文件吧。”
沈庆平收起文件,随便放在一边:“今天下午,几乎签了。”
周致寒失笑:“怎么会?你向来最不能容忍其他人染指你的决策权,就算分了股份那几位大老,也不过是每年拿钱,余事莫问。”
她最了解沈庆平,曾经在事业上升期的时候,将枕头换成圆的,睡着睡着一翻身,枕头滚走了,他就爬起来,去工作,或者自学,补回那些在孤儿院里为了争夺不靠近厕所的床位打架而用掉的时间。
倘若说一个人必然要有信仰,那他的信仰就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做那个有大能的主宰。
男人伸手,摸摸致寒的脸:“是,你知道我。”
“但是,今天下午,最后一次过协议的时候,我负责这个项目的手下人,没有把英文的这一条翻成中文给我听,这套协议,以英文为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来利苑找你之前,临时找了三个翻译公司的人上办公室,同时开工,把英文文件的关键条款重新做出中文来。”
“然后我炒掉了那两个项目经理,什么东西都不许带走,我明天还要细看他们电脑里的记录,哦,有一个你认识,赖金堂。”
是很标准沈庆平工作的风格。坐思,起行。他的脑子直接到手指,只要决定了,就不会犹豫。
赖金堂周致寒的确认识,沈庆平手下数一数二的干将,跟了他多年,很精刮的浙江人。
沈庆平待他不薄,事实上沈庆平待所有下属都不薄,只要公司赚钱,每年过节,过年奖金的数目,都傲视其他同类公司。
为了什么原因,赖金堂要在沈庆平的眼皮底下,冒自己的身家前途,跟他玩那么大的一个花招,这码事,开除事小,真的追究起来,就告他上法庭,也不是不可能。
周致寒脸色一点点变,额头微微有汗,许多看似不相干的线索,交错起来,密密织成一张网,正向沈庆平笼罩过来。
她甚至看得更清楚,因为,她也是这网中的一分子。
“你本来要签的,怎么会突然想到重新去看合同?”
“有人提醒我。”
沈庆平接下来,就要将谭卫文来访一事,细细告诉周致寒,但他突然看到致寒脸色之难看,甚至比之前打人时候还要厉害。
“小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在停车场呆太久?我把车开出去好不好。”
致寒对他置若罔闻,瞪着前面挡风玻璃良久,伸手一把抓住正发动车子的沈庆平:“庆平,你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全世界都想要你的。”
沈庆平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此时抬眼看到车子上的时钟,致寒心里别别一跳,急急忙忙说:“我要走了。”
顾中铭半夜被门铃吵醒,起初以为是电话。
他醒来一精灵,心脏狂跳,第一个念头是以为赵怡在美国有什么事找他,翻身起来定定神,才发现不对。
猫眼里一看,竟然是顾子维,心下纳闷,回头看看客厅里的钟,凌晨两点。
他打开门让顾子维进来,一面往回走一面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酒店没房间了。”
印象里这两天顾子维去了香港,以为这么晚刚过关,来住一宿。
但再一看顾子维,就知道不对,这位仁兄脸色发青,身上西装周周正正,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进门先到酒柜里找了一圈,洋酒没了,二锅头倒有两瓶,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出一瓶来开了,拿个小杯倒一点,坐到沙发上,一口把那酒给闷了,长出一口气,把身上外套脱下来往沙发上一扔,叫顾中铭:“你去睡吧,我没事。”
“真没事?”
顾中铭不放心,顾子维好像做贼刚下工,累坏了,话都懒得说,向他挥挥手,倒在沙发里发起呆来,过一会儿又白口空腹地下去一小杯五十六度,长出口气:“我那单收购黄了。”
这边立刻就理解了他的心情,半夜自己不敢喝酒,拿个水杯相陪:“怎么呢。”
顾子维一反平常飞扬跳脱,神情微微呆滞,许久说:“本来都到签字阶段了,对方突然单方面取消收购,而且一直跟我手下人接洽具体事务的两个项目经理被炒了鱿鱼,问起原因,当事人支支吾吾的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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