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吧,老任说。
他都有三个儿子了,而我一个屁都没有。
然后,沈庆平就放了一个屁。
致寒走了五天,他饮食不定,肠胃一下就差了。怀着这种自怜的心情他转换了注意力的焦点,打电话给致寒,第一告诉她许臻快到了,第二撒一下娇,诉说一下自己今天工作很努力,连饭都没有吃。
“干嘛不吃饭?”
“太多事情了。”
“那,是谁帮你安排那么多事情的啊。”
“呃,我自己……”
“这叫什么?叫活该对不对?”
“不要这样对我嘛……你在做什么”
“刚小睡了一下,看着阿姨清洁地板呢。”
“你看你多舒服,我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让你这样舒舒服服的。”
“阿姨一个月才两千块好不好,居然搞得你这么辛苦啊。”
他们的对话如果给员工听到,会变成他的一个大笑柄。
致寒放下电话,看听筒上粘了薄薄一层粉。
她走到镜子前去仔细端详,看妆容有没有坏,流云金色系眼影在眼窝上大范围涂抹,闪耀骄人亮色,层次分明,缎感深军绿添补眼线效果,自眼角飞上去,冷峭华丽,淡朱腮红,阴影感营造得微妙合适,唇部只是略有一层润色,妆容重点留在了极漂亮的双眸上。
她抬起手,拿最细的软眼线笔,顺着睫毛根部再三涂抹,使眼睛更大,更秋水分明,哪怕是做这么精细的工作,她的手也极为稳定,没有丝毫犹豫和惧怕。
用玫瑰水蘸大片化妆棉清干净多余的蜜粉,致寒退后一步,看看自己镜子里的全身,她的轮廓包裹在淡金色的露肩裙中,曲线柔和,凸凹有致,身体保持在一种完美的成熟状态。
那种开发完全,自我鲜明的性感从姿态和气息上发散出来,咄咄逼人,如同出鞘的刀锋一样无从隐藏。
周致寒,过去十年,每逢她和沈庆平一同出现在社交场合,总是光彩照人,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容地调整自己的风格,对男人来说,她具备和普洱一样的特性,在存放和保有中价值会逐步提升―――直到到达腐败的临界点为止。
她的临界点还没有来,还早。
对自己点点头,电话响起,屏幕上闪动许臻的号码。
她没有接,拿了一件薄薄的披肩式外套,直接走下楼去,换了一双亮蓝色金边的高跟鞋,配合手袋和脖子上的蓝色大溪地珍珠项链,出门的时候,她不无愤怒地看了一眼废物桶,那里有一双被遗弃的漂亮鞋子,和身上的晚装,本来恰好一套。
许臻坐在车里,看到她就探身过来,为她打开车门,露出笑容:“周姐,杭州好玩儿吧。” 他脸相厚实干净,不出声的时候还有点凶,笑起来特别像孩子。
致寒点点头:“挺好的,西湖真漂亮。”
她递过去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藕粉和茶叶,给你妈带的,去年我从杭州回来,你说你妈特别喜欢那边的藕粉。”
许臻显然吃了一惊:“周姐,这你也记得?”
手忙脚乱接过去,小心翼翼放在腿上,觉得不便,想放到后座,又觉得不妥,举棋不定的,周致寒看着好笑,伸手拿过来,丢到后面座位上去,说:“摔不坏的东西,先丢那儿吧。”
许臻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挺腼腆地说:“谢谢周姐。”发动车子,平稳地开出小区,一边说:“沈先生说你先到公司,再一块上红馆去。”
致寒随便哦了一声,低头看到扶手箱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金色普拉达渐变,大包。
她捡起来念,笑话许臻:“小许,你有女朋友啦?挺喜欢的吧。”摇一下那个纸条:“这个包可不便宜,别随便送啊。”
许臻有点不安,脸上肌肉动两下算是笑,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他的反应落在致寒眼里,电光火石之间就指向事实本身的方向,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对沈庆平行事的方式了如指掌,沉默了一下,将纸条放回去,她笑一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结束这段对话:“你也不小啦,该找一个了。”
掩饰得再好,那一瞬间的猜疑和难过,许臻还是看在眼里。他跟沈庆平那么多年,始终把他当老板对待,尽一个忠心下属应有的义务,该做不该做的,都一板一眼去做,对得起自己的工资,也对得起对方的信任,不过,对周致寒,他反而觉得更亲近―――其实接触不多,偶尔一接一送,偶尔一起吃饭,偶尔陪他们两个人出游或出差,但她有一双很温暖的眼睛,能看出他生病,然后给他一盒从国外带回来的好药,也能看出他心情低落,然后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态度很自然,把他看得亲近。
许臻有时候觉得,为沈庆平服务,固然是他的工作,但服务对象里有周致寒的时候,这份工作好像更值得花心思一些。
现在,眼睁睁在致寒面前有所隐瞒,他心里满不是滋味,但致寒不说话,他更没有什么好说,转眼车子上了快速线,一路疾驰,交通路况还没到高峰期,目的地很快到了,按说好的,致寒上楼,他到车库去等着。
车门关闭的一瞬间,几乎是基于一种无意识的冲动,许臻翕动几下嘴唇,突然对致寒说:“周姐,那个包,是沈先生让我去买的,送给你的,他实在太忙了。”
致寒一愣,手扶住门,回头深深望了许臻一眼,她嘴唇牵动,许久,露出一丝了然和感激的笑容:“我知道了,小许,谢谢你费心。”
沈庆平的办公室不算太大,层高却很惊人,装修简单,境界高阔,家具很少,进门是满水晶缸的富贵竹,左手一个四级阶梯上去,木质平台上放一张长条案子,算是办公桌,靠墙有一列书柜。
阶梯下对着门鹅卵石砌了一个的小鱼池,活水,养了几条风水金鱼,游来游去活活泼泼的,绕过鱼池,空间豁然开朗,正面落地玻璃采光充分,鲜艳的橙底厚地毯上,一组白色沙发随意摆在大厅中央,环绕着大盆小盆的植物,错错落落,摇曳生姿---都不是随便放,内中有风水大师指点,许多名堂。
致寒和坐在门口办公的秘书安妮打了个招呼,轻轻走进去,沈庆平正坐在办公桌后,埋头看什么,皱着眉头,神情严峻,致寒脱下外套,站在那里看着他。
就算回到很年轻的时候,也难以用英俊去描述沈庆平,但他有他的好处,身躯不见赘肉,气质不见羸弱,头发好像天生就不大长似的,十年如一日的短,眼神精光含蕴,喜怒轻易不形于色,初次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危险,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而危险的男人,对女人总有一种格外特别的吸引力。
站得久了一点,沈庆平发现了她,脸色一下子就变柔和了,很殷勤的,走下来迎接她:“很快啊。”
周致寒微笑,稍稍退了一步,将衣服塞在他手里,说:“忙什么。”
他对致寒情绪变化的反应,愿意的时候,比雷达还要灵敏,把衣服随手丢到一边,揽住致寒的腰,脸对着脸问:“怎么了,累吗?好像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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