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怕,这辈子再也不会了。
绥南公府这个地儿,她就是拼尽全力一把火烧了,也绝不会再踏进半步!
「去煮碗茶来,我渴了。」她睁开眼,浑圆美丽的眸子已恢复清明平静,淡然地道。
「诺,婢子这就去煮。」松女忙退了下去,再不敢扭着她的水蛇腰。
另一名婢子竹女则是殷殷勤勤讨好地上前,跪在她脚边。「二娇娇,您腿酸不酸?婢子帮您捶捶。」
「捏捏肩吧。」她漫不经心地道,比了比自己肩头。
「诺。」竹女不轻不重地替她捶起肩膀来。
常峨嵋享受着那松快舒服的滋味,嘴角笑意隐带讽刺。不过就是拿着她俩的身契在手,挥上一挥,提醒她们若是敢背主,就等着被卖入那见不得人的地儿,并且在她俩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的当儿,再各赏了她们两枚金叶子,告诉她们但凡忠主,往后自然少不了她们的好处。
一手鞭子一手甜头,还怕驾驭驱使不了奴才吗?
什么把婢女当成好姊妹……那也得看自己遇上的是什么鬼吧?
「二娘子,大娘子身边的莲女稍早来过,说是大娘子让您大后日精心打扮一番,她要亲自带您赴晏家的花宴呢!」竹女讨好地道。
常峨嵋闲散的神色微微一怔,须臾后不禁笑了,懒洋洋地道:「嗯,知道了。」
不提她还真给忘了,太史令晏家本次的花宴,可是精彩可期呢!
「二娘子,您喝喝这茶合不合口味?」松女自外而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茶香四溢的茶碗,颠颠儿地呈上前,美艳的眸子不禁闪动着异光,兴奋道:「大娘子待二娘子真好,太史令晏家的花宴请的都是城里官宦家的娇娇,一般的商户人家便是再豪富都不见得拿得到这珍贵的花帖──」
「那日你想去吗?」常峨嵋笑咪咪地问道。
松女接触到她雪白娇嫩可爱的笑脸,却不知怎地一凛,有些结巴起来。「奴、奴不敢……」
「你是我的婢女,那日自然是得跟着我去的,又何来不敢?」她慢吞吞地啜饮着茶,微笑道。
松女大喜。「谢二娘子。」
竹女难掩忌妒艳羡,却不敢斗胆央求。
说也奇怪,自半个月前二娘子大病一场醒来后,虽然还是往昔那个娇嫩如粉团子的少女,可又彷佛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身上总带着一股令人不敢轻慢的凛冽煞气,明明是笑得恁般娇憨,那眸中的冰冷常常叫竹女害怕。
竹女往常对这个浑然天真如未凿璞玉的二娘子是瞧不起的,只因二娘子软软糯糯没脾气,既不被老爷看重,又是一向唯大娘子马首是瞻,就是对她们这些婢女奴仆也毫无主子的威势气派,明知妆匣子里的饰物被她们偷卖了不少,也不敢吭声儿。
可是现在……
「竹女,你想去吗?」
竹女一抖,忙低眉垂眼地谦卑道:「二娘子是奴的主子,您让奴去,奴自然忠心随侍在侧,您若让奴留守府中,奴也会看管好院子的。」
常峨嵋清亮的眸子高高扬起,噙笑瞅着这脑子灵光伶俐的婢女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倒是个精乖的。」
无怪乎前世竹女能够审时度势,借机攀上了前来绥南公府抄家的一个低阶牙将,虽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妾,也比她们这些被当牛马般驱赶流放的女眷们幸运太多了。
竹女此人能用,但更要防着她反过来狠咬一口!
看着常峨嵋像是对竹女「眼露激赏」之色,松女娇美的脸庞悄悄变了,暗自忿忿地瞪了竹女一眼。
竹女感觉到松女的愤恨,在常峨嵋面前,头垂得更低了,彷佛把自己低进了尘埃底一般。
常峨嵋冷眼旁观,但笑不语,自顾自慢慢地将那碗茶饮尽。
……那卷举报的羊皮卷,也不知是否到了那人的手上?
她脸上神情有些恍惚,想着前世曾惊鸿一瞥的那个高大阳刚、冷峻神气身影,心口不由自主地密密细疼了起来。
可惜在她死去后,那人和他心仪倾慕却虐恋深深的女子,依然不能修成正果。
「那样的好男子,本就注定该妻贤子孝、合和终老。」她喃喃自语,眼神温暖中透着一丝凄凉。「宗师,这一次,我定会帮你的。」
就当是,谢他前世为她收尸吧……
深夜,万籁俱寂,正是偷香窃玉好时机──那是对专职采花贼惯犯而言。
然,对于大宗师豻来说,夤夜匿踪蹑足而来,通常不是为了任务,就是……嗯,还是为了任务。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常峨嵋甜香沁然的寝房内,高大身影完美地和黑夜融为一体,稳稳盘踞在高梁之上。
常峨嵋,商贾常氏幼女,今载芳龄十五,性情天真懦弱,琴棋书画,无一突出处。
豻脑中闪过这些时日来宗卫调查过后,奉上来的关于这常小姑子的生平种种,只得出四个字──乏善可陈。
可这一点都不符合那日他惊鸿一瞥下,对那张气定神闲、满眼狡狯小脸蛋的印象。
如若不是他麾下的宗卫们统统都该拖出去砍掉重练,那么便是常峨嵋此女,隐藏得够深,大有玄机。
他眸色更显幽深,隐约有缕杀气一闪而逝。
倘若此女包藏祸心,蓄意作妖,在查清之际,他自会毫不留情将任何一丝细小的危险掐断于摇篮之中。
可假若她不是……
「啧,还是觉得她不当暗卫很可惜啊!」他揉了揉高挺的鼻梁。
就在此时,门口隐隐传来脚步声,豻居高临下地牢牢紧盯着那小巧少女的一举一动──
脚下虚浮无力,骨肉均匀娇软,气息细碎轻微,绝非习武之人。
他微蹙的浓眉,不着痕迹地略松了开来。
「二娘子,大娘子今儿特意吩咐让奴这两日看紧了您,说是千万不能让您擅自出了这个门子。」一名秀美婢女边替显然方才沐浴完毕,透着满身清新馨香女儿气息的少女擦净一头青丝,边低声殷勤地道:「奴料想,大娘子定是有所图,您得小心才是。」
「不碍事,我原也没打算在花宴之前生什么事儿。」少女闭着眼,像是享受着婢女的细心服侍,豻却敏锐地感觉到她娇小身子在看似闲散慵懒底下的紧绷戒备,心中微感奇异。
这小姑子……里里外外总流露出几分奇异的矛盾有趣。
像是一个看似单纯浅白,却越拆解越发曲折迂回的谜。
「大娘子也问了奴,您这些时日可有异状不曾?奴只说二娘子一切如常,还是如同先时那样好吃好睡,天真蠢笨,时而发点小性子,也不曾提防怀疑过奴等。」竹女讨好地道。
「嗯,你的功劳我都记着呢。」常峨嵋懒懒地一笑,随即挥挥手道:「下去歇息吧,让松女也回房,我这儿不用人值夜。」
「虽然是二娘子您体恤,可奴也不敢乱了规矩。」竹女恭敬地笑道,「奴在,总是能在您起夜时帮忙递个茶水什么的──」
「我说了,不用值夜。」常峨嵋笑容未变,可语气里的凛冽威仪霎时令竹女一个哆嗦,连忙垂手下拜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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