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站在岸上,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原先飘着黄叶的树木已经干枯,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块耷在枝丫上,像绽放的白色小花,点缀着单调而孤独的枝干。地上露出的白色石头与树上的雪色互相呼应,映衬得泛红的温汤更加鲜艳。温汤上的氤氲水汽飞散开来,环绕四周,宛如仙境。
“真美!”她忍不住赞叹起来。
莫顿说:“晴天的温汤、雨天的温汤、阴天和温汤和雪天的温汤都非常美,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会常带你来。”
“你和我好像没这么熟吧?”——其实,她想这么说,但是看着莫顿神采飞扬的表情,也不好泼冷水,话就吞到了肚子里。
“来,坐。”莫顿指着身边一个木架子。她一转眼,惊奇地发现一个木架子巧妙地卡在两块石头中间,木架子上甚至上贴心地铺了一个坐垫!
“这……”她忍不住揣测,莫顿这是想干什么?本是出于无聊和他随处玩玩,怎么又冒出个这个东西来。心里的感觉有些熟悉,对了,想起来了,就是那次真金邀请自己一起过中秋,不想却在山中看似废弃的亭子里准备了赏月的东西,她不喜欢这种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被安排的感觉。
眼见涂安真有些犹豫,莫顿着急起来:“村里的老人说,受了伤的人,身子若不是太虚,在温汤泡泡,对身体是有好处的,这么冷的天,你拄着拐杖走了那么久,能温汤里泡泡脚,你的脚一定能快些好起来!”莫顿一脸真诚地说。
涂安真天性好奇又不擅长拒绝人,早先中秋时心情那样的糟糕,却还是应了真金的中秋赏月;明明知道谢大娘另有目的,还是跟她参加了束带节;尝试莫顿的泡足架子根本谈不上不愿意,依她的性子,这么好玩的事情肯定想试一下,只是碍于和莫顿不熟,颜面上过不去。
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冒出一句:“那好吧!”莫顿欣喜若狂,脸上乐开了花。
在温汤迷雾一般的岸边,莫顿接过她的拐杖,扶着她坐到架子上,她不是第一次断腿,之前在衢州驿所,店里的人看她腿脚不方便时,都会帮一把手,刚开始不习惯,久了她也就无所谓了。可当莫顿感觉到涂安真的用力扶住了他的手,脸唰的一下全红了,心里像有头小鹿,砰砰乱跳。
她觉察到了莫顿的变化,便问:“嗯?你的脸?”
“这温汤水气太热了,我全身都热起来了。”莫顿随口扯了一个谎,看着她没有多疑,莫顿另一只手在背后搓了搓。
当她脚放入温汤的那一刻,一股暖流从足底涌上头顶,令人瞬间放松,面部表情也放松下来,片刻之后,先前的疑惑和不好意思彻底被抛到了脑后。
“怎样?村中的老人说得没错吧?”莫顿弯着腰笑着问。
“是很舒服呀!”
“可是,不能泡太久,久了人容易眩晕。”
“啊?那我是不是得起来了?”
“不用那么着急,我会叫你。”莫顿看着她的脸,肯定地回答。
莫顿自己也脱了鞋,在她身边坐下,泡起脚来。她有一丝抗拒,可温汤又不是自己家的,凭什么不让别人泡呢?只得盯着冒着热气的水面,一言不发。
冬日的温汤,表面浮着一层浓重的水气,水气厚薄深浅不一,像极了夏日蓝天里的云层,一眼看去变幻莫测,再望去却是水汽包罗万象,突然间,她想起了兄长,她多希望兄长能从那水汽中眯眼笑着走出来。
“淮山村好不好?”莫顿突然冒出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个没有任何征兆问题,她转头看了莫顿一眼,又转过头来继续盯着水面,没有回答。莫顿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也盯着水面看,片刻间两人好像都落入了氤氲水汽中央,一片迷茫。
良久,涂安真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那你就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莫顿觉察了气愤的诡异,巧妙转换了话题。
涂安真清醒了,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飞速地思考了下和莫顿谈论这个话题的利弊:好的方面是可以让他了解自己,毕竟他是村长的儿子,不好的方面也是让他了解了自己,说不定他哪天变得像谢大娘一样,自认为抓住了自己的什么把柄,可是不经意的威胁自己。
“我爹爹以前是烧瓷器的……”她还是决定说一些关于自己的故事。
随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两人泡完脚,莫顿又扶着她返回谢大娘家里,一路上遇到村民们,身为村长儿子的莫顿都大方打着招呼,没有人指指点点,她在迟钝,都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一进门,大娘正做在门边缝补,对涂安真没好声地说了觉:“走了也不打声招呼!”可抬眼看到莫顿,脸上的不悦立刻换成了笑容。
涂安真辩解道:“其实我只是和莫顿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走了这么久脚疼不疼?”谢大娘眼珠子打转,明显是顾左右而言他。
没等她回答,莫顿抢先说:“我带安真去温汤泡了泡脚,大娘您不是说泡脚有助于身体恢复么?”
“是的,温汤中的热气会促进人体循环。”谢大娘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
涂安真一边听着莫顿和谢大娘的闲聊,脑子一边转的飞快,一下就想到了转换的话题:“大娘,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谢大娘正要和莫顿说什么,却被她的问话打断,嘴里的舌头好像突然被打了结,想说的话被噎住了。
莫顿没等谢大娘反映,像读懂涂安真的心思似的,对谢大娘说:“我爹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以后再来看您。”
谢大娘欢喜的点点头,二话不说把莫顿送出了门外。
送走莫顿,谢大娘笑盈盈地问涂安真:“安真,你和莫顿少爷说了些什么?”
“没有,只是闲来无事,和他去走走。”
“那天在村头莫顿还专门跑来问我有什么方法能让你的脚好得快一点,当时我还莫名其妙为什么他关心这些,现在我知道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涂安真明显感觉到谢大娘语气的变化,她看似在说莫顿,目的却昭然若揭,可她究竟想干什么,涂安真却毫无头绪。
从那天起,莫顿就开始三天两头地来看望涂安真。村长莫少华曾在大宋为官,教养出来的莫顿自然也还算有些见识,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可以跟涂安真聊些瓷器或者画画之类事情的人。能有个人时不时地聊天解闷,对涂安真来说也是乐事一桩;久而久之,莫顿愈发地真诚,完全不像谢大娘那样话中有话的样子,她也就敞开了心扉,与莫顿的话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与涂安真交谈得越多,莫顿对她的喜爱之情就越盛。村里的人都发现,只要有涂安真在,莫顿的眼睛就离不开她,莫顿自己也不做任何掩饰,毫无顾忌地表现自己的情感。
涂安真心思非同常人,莫顿的意思她早就猜了出来,可是谢大娘的目的却一直令她不解,她隐约感到不安,她也不想接受莫顿,可莫顿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莫顿当然没有想到,他已经陷入了一个阴谋,一个本来就设计把他卷入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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