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次比上次烧制的时间长这么多?”真金又问。
火头工嘿嘿笑了笑,回答:“燕王,上次的瓷器没用青料啊,再说了,瓷土也不同,柴火也不同。”
“嗯,一用上青料,就这么多讲究!”真金再一次领略了工匠们对青料的珍惜。
火头师傅不说话,还是嘿嘿干笑两声,真金也就在他身边站着,透过窑眼,看着火苗。
“燕王,喝茶!”火头师傅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真金。
真金接过,一饮而尽,火头师傅这才喝下了自己的那一杯,他边喝边说:“好茶,解乏啊!”
真金关心地问到:“师傅您撑了多久了?”
“回燕王,小人在这一天一夜了,等过完这个时辰,就换人了!”火头师傅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师傅辛苦了!”一天一夜!就一直盯着这个火苗,火苗中蓝的部分和黄的部分比例不能变,火苗大了要关风箱 ,火苗小了要拉风,没有柴火了还要加,总之就是保证同一个热度一直烧十多天。
真金赞赏地看着火头工:“辛苦了!”
火头师傅又是嘿嘿干笑两声。
开窑那天,阳光明媚,天地间一丝风都没有,下午,时辰快到了,瓷窑工人们由上彩师傅带领着,祭拜摆在院子中央的太上老君瓷像,涂安真也在其中。
工人们齐齐跪下,三拜了瓷像,然后又一个工人接着一个工人燃香再拜,真金领着蒙古人在一边看着,并不参与。
哈兰术忍不住问真金:“燕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真金回答:“安真和我说过了,师傅们的风俗是开窑前祭拜祖师爷,希望能有好结果。”
“那前几次也没见他们做啊!”哈兰术一脸不满,嫌师傅们多此一举。
真金笑笑,并不回答,他知道,这次师傅们都花了心血,耗费的时间越是长久,越是盼望有好结果。
昨日涂安真向他提出开窑前要祭拜太上老君时,他知道虽然那是汉人的风俗也没有反对,相反的,真金还说他也要祭拜一下长生天。
待太上老君收走,刘伯登场了,他带领着一个身着花花绿绿布袍的巫师,左手拿着铃铛、右手舞剑,在院子里唱唱跳跳。蒙古人信奉萨满教,凡遇到大事,都必须让巫师做法,驱邪避害,期待好运。巫师不时走到真金身旁,在真金身边一阵舞动。
“燕王,时辰到了,要开窑了!”火头师傅大喊。
顾不得让巫师收尾,真金大步走到瓷窑边,师傅们也紧随其后,看着火头师傅钻进了瓷窑。
“在我家,取第一件瓷器的活以前都是我兄长做的!”涂安真在真金耳边悄悄地说。
“哦?你的意思是应该由我钻进去取?”真金发问。
涂安真摆摆头,“怎么可能让你干,瓷窑里面的气味可不好闻……”
“那等气味散去再进去不行么?”
“那样的话温度就不对了,用了青料上釉色的瓷器必须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啊!如果是要冰裂纹的话拿出来还要马上泡水。”
“原来如此……”真金算是认识到青料的重要性了,青料贵是不假,可是从涂安真到上彩师傅,到火头师傅和每一个人,提到青料,都以一种比黄金还要珍贵的眼光开看待它……
“燕王!燕王!看啊!看啊!”火头师傅沙哑着声音大喊,动作却轻手轻脚,铁丝编制的网上,拘着一个三尺高的梅瓶,两个工人小心翼翼挪动这脚步,缓缓地从瓷窑里钻出来,那景象就像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燕王!看这白色,看这天蓝色!看这花纹!多美啊!”上彩师傅顾不得梅瓶还残留的热度,上前一把抱过梅瓶,捧到真金面前。
“小心……”真金双手接过梅瓶,刘伯、哈兰术都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双手,生怕梅瓶掉下来。真金对着两人笑笑,抱稳的梅瓶,又对着太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成功啦!成功啦!”涂安真看到梅瓶上的蓝色图案,高兴得大叫起来,师傅工人们都围上来,争相看一眼成品。
真金望着喜形于色的涂安真,又看看周围兴高采烈的师傅工人,一时间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燕王,能让奴才看看么?”哈兰术好奇得不得了,想亲手摸摸这梅瓶,他虽然见过不少瓷器,但是从没亲眼见过肮脏泥泞的瓷土是如何变成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
真金把瓷器递给了哈兰术,师傅们的头又都向哈兰术那边转过去了,真金趁机转身抱起了涂安真,他太激动了,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他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高兴的气息。
“燕王,旁边有人,师傅们都在呢!”涂安真在真金的怀里扭动着,非常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
“没事,谢谢你,安真!谢谢你!”真金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他想和涂安真一起分享,他想让她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快乐和他的一切。
“唔……”既然无法躲避,涂安真只好把头深深地埋进真金的怀里,不看周围的师傅。
刘伯适时地赶人:“你们该进瓷窑拿瓷器的赶紧进去,要不然窑都凉了,剩下的人走开,别围着这儿,想看瓷器的以后再看!以后再看!”
涂安真听到刘伯的话,脸更烫了,只得把头埋得更深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最最有技术含量的一章,关于烧一窑瓷器的流程,大概都写在这里了。
☆、回家(一)
除去有些瘸的脚,涂安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工坊、书房和厢房三点一线,不是研究瓷器图案,就是检查刚送来的瓷土品质,更多的时候,她愿意和工坊师傅整日呆在一起,拉坯、晒坯,还学学上彩,甚至真金的亲兵到池州城郊按照要求砍回来烧窑用的柴火,她都要一一检查,事无巨细,她生怕出了岔子,烧瓷失败。
青料,现在是真金最头疼的事情,安童究竟是去哪里弄到的那些青料,上彩的师傅说那青料纯度高、成色好,但也就只能烧几件瓷器,用完了去哪里找呢?
“下一次用的青料有没有眉目?”真金问哈兰术。
“回燕王,问了,池州、安庆城小人已经掘地三尺了,真是找不到,浮梁城听说有些人家有存货,可是……”
“可是什么?”真金提高了声音。
哈兰术连忙跪下回答:“燕王您说不能抢,要买,可是人家就是不卖给我们!”
“怎么会……”真金皱起了眉头,他心里清楚,浮梁城的大多数人还是不接受他。
“他们还说他们自己也要用,所以……”哈兰术清楚真金对待汉人甚至是南人的怀柔仁慈想法,其实在许多蒙古人看来,想要什么东西还不简单,抢就是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在真金这里是玩玩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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