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家脾气倒好,就是说话磨唧,叫人着急。
我也顾不上咽面条,呜呜地问:“怎么个不太平法?”
“二位也看见了,我们祭了满城的法器,请了高人,都没有用啊。那个妖怪,它三天就吃一个人哪。”
趴蝮问:“那妖怪作恶有多长时间了?”
“足月有余。”
我将汤底吃净,拿帕子擦了嘴,说:“岂不是已死了不下十人?”
店家点点头,愁容满面:“我膝下一个女儿,连白天也不敢让她出门啊。”
“莫不是那妖怪常在夜里吃人?”
“是了,第二天早上,便能看见吃剩的头发,衣裳,真是惨不忍睹。”
“它可是什么人都吃,无有挑剔?”
“闺阁女儿,癞头乞子,无所不吃。”
“待在家中,那妖怪也能闯进去吗?”
“那倒没有,那妖怪吃的都是夜游的人。”
“奇怪了,死了这么多人,首山城的夜市都关了,怎的还有人敢夜里上街?”
“就说昨夜里被吃了的朱家小姐,父母看着睡了的,愣是悄没声跑出去了。好好的姑娘,多狠的心才下的去手。”
店里新来了客人,店主迎上去,我悄悄跟他俩商量。
“昨夜里才吃的,咱们还有三天时间。”
趴蝮磕着茶碗,说:“三天就得吃一个人,这么大食量,应该是尸变的妖怪。”
我愕道:“你是说同姒姬那样的?”
“姒姬除了代谢慢一些,同常人没有什么分别。比起僵尸,这个更像是丧尸。”
“但又比丧尸有控制力。”妲己接腔,抽抽鼻子,又说,“好臭。”
“这店里是有些羊肉膻气。”我回她,扭头去看新进来那两个人。
妇人与少年,皆锦衣华服,应是凡间如今所说的富贵人家。
我与趴蝮对面而坐,那两人却是并肩,少年肤白貌秀,被那妇人紧紧握着手。
我嘿嘿笑着说:“难道是个养小白脸的?”
“我看不像。”趴蝮似有若无瞟了几眼,说,“眉目犹如母子。”
上了一碗面,那妇人自己吃了起来。
店主经过我们身边,说:“元公子身子弱,吃不了外面的东西。也就头一天,料得那妖怪吃饱了饭,元夫人才敢带着他出门透透气。”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转头去看那元公子,果然颈腕纤细,一副弱不禁风之相。他一直低着头,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下两团黑晕,简直像用墨涂上去的,眼里牵着红丝,漫着水光。
活脱脱药罐子里浸大的短命相。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正要扭过头来,便瞧见又有一个人进了店。
光头,黄袍子,眼睛像星星,不是辛又是谁?
忙去看妲己,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晃过神,哧溜从窗户跑了。
☆、第十话
辛瞧见我们,笑眯眯走过来坐下,问:“妲己呢?”
我半张着嘴,正不知如何答他,就闻见一阵香风。
妲己变了女子模样,裹着粉裙子,袅袅娉娉从辛的身旁拂过,落座对面。
我愕然:“你什么时候能变人形了?”
趴蝮拿腔拿调道:“花开为春。没有人看,变出来有什么用?”
妲己果真羞红了脸,只管眼波盈盈看着辛,嗔道:“你来做什么?”
辛拿了她的茶碗舐茶,慢悠悠地说:“我是被请来的。”
正说着,店主端了两个新茶碗过来,顺便添茶,看见辛已喝了起来,惊道:“圣僧,这可是刚才狐狸舔过茶的。”又纳闷,“咦,你们的小狐狸呢?”
妲己掩面轻笑,不知是笑“圣僧”,还是笑店主寻她。
辛看她一眼,笑说:“无妨,有时我饿极,还需野狗来援口饭吃呢。”
店主叹说:“圣僧果然是高人,胸怀万物。”
妲己马上堵他:“却不知这口饭,是圣僧抢来的还是求来的?若是求来的,又是怎么说,怎么求的?”
“这位姑娘不仅模样伶俐,嘴也伶俐。”店主给她满上茶,替和尚打掩护,“说到野狗,你们那小狐狸自己在外边,没事吧?”
妲己笑嘻嘻回他:“没事,它可有本事了。店家,怎么称呼你?”
“哦,我叫做恭炀,大家都喊我羊老哥。”
辛揉着肚子,说:“羊老哥,给我下碗清汤面。”
恭炀笑应着去了。
我很是替辛惋惜:“你竟不吃肉,实在可惜。”
他笑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许下的誓得遵守才行。”
我问他:“可是为了不杀生?”
他答:“人活在世上都是要杀生的,总不能当稻麦跟菜果不是活物。说来,我是人的和尚,普度人的众生,按照人的标准,做得到一两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才好叫人信服,舍得施一口饭给我。”
趴蝮挑眉看他:“你这个凡人倒是有趣。”
我趁热问辛:“那照你许的誓,何时才能娶了妲己?”
妲己捂了脸,嘤嘤地笑。
辛也红了脸,清声说:“师父养我十四年,我便再做十四年和尚。”
十四年,说长不长,但要是等人,就算对妖怪来说,也是实打实的十四年。
妲己落了眼,却又马上喜笑颜开:“你总不肯说,如今怎舍得说了?”
她微微撅着嘴,既娇且憨,满身的机灵劲全化作了绕指柔。
那般喜爱的期盼的神态,着实让人羡慕。
辛脉脉地看她,低声道:“也好叫人做个见证。”
趴蝮当即说:“好啊,我们就为你做这个见证。”
妲己伸出手去触辛的指尖,他抬了手覆在她的手上。
“好不知羞。一个和尚,大庭广众之下,淫词艳语,污言污行。你这点道行,真能为我们除妖?”
声音沙哑粗粝,如蚌壳磨铁板。
说话的,正是那病娇的元公子。
元夫人搀着他,已行至门处,他却扶了门框,扭头来找事。
妲己回嘴:“仁者见仁,淫者见淫。你这点见识,也敢插手别人的家事?”
元公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元夫人脸颊微红,对着我们点头:“实在对不住。”也忙跟着去了。
妲己气道:“臭小子,人臭嘴更臭。”
我好奇问她:“你为何说他臭?”
“你没闻见吗?从他进来就有一股怪味,他一走就没了。”
我只当店里有羊膻气,听她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没了刚才那么大气味。
我跟趴蝮对了眼色,一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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