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想,觉得他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但这依旧不能让我原谅他,于是我说:“那你就不能委婉的告诉那只耗子,它已经被你发现了,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其实我已经委婉过许多回了,譬如我会忽然鼾声大作,或者梦呓……但它似乎是一只脑子不太灵光的耗子,一直没能收到我的讯号。”
天地良心,他的这个讯号也太微弱了,要是能收到,脑子才不正常呢!
他见我不说话,又补充道:“这不,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便编出耗子的故事来警示她,只为了告诉她一句话。”
我抬了眼:“什么话?”
“偷海无涯,回头睡觉!”
第7章 祸福相依
刚一说完,他就悠悠地推门出去了,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思考那只耗子最后有没有被他伤到自尊心,或者说,那只耗子到底还有没有自尊心。后来,我实在想不清楚了,就换了一个问题继续思考:到底是“直接挑明”有益那只耗子的身心健康呢,还是像他这样“指桑骂槐”会更好一些。
我终于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完全放弃了要把石头偷出来的这个念头。我的道行太浅薄,若是不养精蓄锐,是斗不过那个千年老妖怪的。
我与楚晏枫一人一骑,打马缓缓走过街市。这是一条水街,中间是河,两岸是街。水不深也不宽,隔着迷蒙的雨雾,隐隐绰绰地能见到对岸的杨柳。因为是清晨,所以格外静,马蹄达达地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踩碎了所有忧愁与阴郁。“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大抵就是如此了。
楚晏枫说,就连我这个丑八怪,摆在这天青色的江南里也能变成美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沁满了笑,如一朵粉姹的桃花翩然盛开。于是我说:“楚晏枫,你倒是长得顶好看。若是摆在这江南里,更是美得能滴出水来。”我顿了顿,假装没见到他变青的脸,用甜得发腻的声音继续说,“真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楚晏枫的确是好看,但是并不像女人,他拔剑时的凛冽气势是十个男子也敌不过的。我这么说,无非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谁让他那么小气,就连夸我,也要先将我贬成“丑八怪”。
楚晏枫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他气定神闲地勾出一个笑,说:“你是在说本公子没有男人味吗?你胯-下的那匹马性子倒是挺烈,你似乎忘了,他只听我的指挥。”
他又在威胁我了。偏偏我还不得不受他的威胁。这匹马本就不太愿意被我骑。它马眼看人低,欺负我这个初学者,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听我的话,将我颠得七荤八素、南北不分。偏偏楚晏枫摸了它的马额头以后,就万分听话了。
所以我一直疑心这是一匹母马,且是匹肤浅鄙陋、以貌取人的俗马——它一准是觊觎着楚晏枫的美色,所以就成了个两面派。但是我不敢说,我怎么敢忤逆楚晏枫楚大公子呢?连马都给他撑腰,我自然只有被欺负的份了。
但这一事件却让我茅塞顿开:楚晏枫我是斗不过了,但是我可以从侧面下手,最直接的侧面自然就是楚晏枫的小黑马。于是我在他的马饲料里掺了许多泻药。你不是想早早到明州吗?本姑娘就拖死你,害你赚不到钱。
泻药的药效果然很强大。第二天,楚晏枫的小黑马就变得异常矫情。它几乎是一边跳舞,一边在走。途中,还变换了许多种舞步——猫步、螃蟹步、蜘蛛步、蝴蝶步——硬是将我们不可一世的楚公子颠得心肝脾肺肾都快吐出来了。我勒紧了缰绳,悠悠地走在后面,惬意地看着他的小黑马生生将一条笔直的路扭成麻花状。
我正笑得得瑟,却发现楚公子回了头,意味不明的看着我,我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你看我作甚,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他却忽然将马背一拍,借力蹬起身来,凌空向后一翻,还未等我反应,他就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我的马上。他的声音就在响在我的耳后:“我有说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我气得都快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自己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哎……连撒谎都不会,我的战斗力太低了。
我抬眼,这才发现楚晏枫的小黑马已经跑得没了影,便嚷:“你坐在我的马上干什么?快去把你的马弄回来,它要跑了!”
楚晏枫却回答的不急不缓:“随它去吧,这里不是还有一匹嘛。”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难道他要抢我的马,让我一个姑娘家走路?虽然我是个道具,但也不能这么虐待吧。我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好吧,我认命!与其让他赶我下马,不如我自己下。
“放我下去吧……”我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说。
他愣了一会儿,显然没能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补充:“与其让你赶我下去,不如我自己下去。反正这马也只听你的话……”
他眼波一转,忽然大笑起来:“一般夫妻都是共乘一骑的。娘子不必害羞……”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一定成了一只红彤彤的大灯笼。
我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我只搬了一次石头,却生生将自己砸死了两次。
被楚晏枫一路折腾,我竟然还活着到了明州,我不得不佩服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楚晏枫在前边牵马,我坐在马上,旁人看来,还真会以为我们是一对恩爱的中年夫妻。
我仔细瞧着身上的花布衣服,觉得万分别扭,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品位嘛,连闻着都像老太太。抬眼再瞧楚晏枫,他倒是一袭黑衣,再普通正常不过了,却还是被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味道。虽然他此时已经戴上了人皮/面具,再不能吸引娇俏小娘子的目光了,却还是有路人对他侧目。风流的人再如何也还是可以风流的啊。
楚晏枫正忙着问路,我则坐在马上研究那些指路大婶的表情:那些大婶一见到楚晏枫就“与君指路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硬是将我们华夏民族乐于助人的传统美德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然,她们对于我这个拿不出场面的“结发妻子”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她们越是对楚晏枫青眼有加,对我就越是白眼相向。但我丝毫不以为意,若是白眼能杀人的话,我兴许已经死了许些回了。这一路上偷偷瞧楚晏枫的娇俏小娘子哪一个不对我施以白眼?我可以自豪地说,在众多白眼的浇灌下,本姑娘已经练成了白眼不坏神功。所以,这几位大婶的白眼我也就都欣欣然地大方受下了。
我还在夸奖着楚晏枫很有大婶缘,“玉溪坛”几个剥落的烫金大字就已经出现在了我眼前。这是一座古宅,在繁华的明州城中并不十分起眼。绕墙古树、斑驳院墙,另有一番滋味。
楚晏枫叩了门,有丫鬟出来问过名姓,接着就将我们领进了院子。另有小厮替我们将马牵去了后院。
52书库推荐浏览: 鱼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