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苍白的嘴唇紧抿着,额上的发丝紧紧地贴着他清俊的脸,水滴沿着他脸上好看的弧线缓缓滴下。他轻薄的衫子也被海水浸得透湿,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浅色的袍子上还被鲜血染出一朵朵绚烂的花。
远处,一个娇小的姑娘跑到岸边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少年。她拍着他的脸,大声地叫:“喂……你醒醒啊……”
“懒丫头,快醒醒,睡了这么多天了……”耳边似是有人低语,轻轻地哄我睁眼。光缓缓地射入我的眼睛,朦胧之中我好像见到了楚晏枫,他抱着我,眉心微蹙,那双永远含笑的眸子此刻却寂静地如同一滩死水,他的眸光淡淡地扫过我睁开的眼睛,轻道:“难道我又在做梦?”
我有气无力地说:“楚晏枫,我死了吗?”
他听到我的声音,怔忪良久,眼光逐渐深邃,轻轻拂过我的额头,犹疑不定地问:“你真的醒了?”
看来上天还舍不得收我回去,我还没死。楚晏枫同我说,那时候,怪老头儿找清悠去了,师父在替云淼疗伤,他心情不好出去散了个步。
“你怎么会心情不好?”我打断他。
那厮白了我一眼:“这不是重点。”幽幽瞟我一眼,“反正罪魁祸首也没什么自省觉悟。”
我挑眉:“好吧,那你直接说重点吧。”
“我听到响动过来的时候,便只见到花妙娘的背影和昏迷不醒的你了。你被花妙娘刺了一剑,正中心口,若不是红苑前辈妙手回春,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我虚弱地笑了笑,道:“你没逮着伤我的凶手,以后吵架必须让着我。”又顿了顿,紧张道,“花妙娘没把云淼怎么样吧?”
“她给了你一剑,却给云兄留下了一颗可以抑制他体内煞毒的丸药。”
我想,花妙娘无论如何都是不想见到云淼出事的。云淼上次舍身救我,她心生嫉妒,便要害我。
只是,她这一剑真的是多此一举了,因为,无论我是生是死,都做不成她的对手了
我忽然想起刚刚那个关于海边的梦,但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那少年与姑娘的面容来了。我略微有些疑惑,我小时候明明住在山上,可是怎么会有关于海的回忆。
不过若只是个无头烂尾的梦,倒也不必理会。
我身子一动,便觉得胸口一阵撕裂,渗出些血来,莫名其妙中了一刀,这感觉并不太好。
楚晏枫见我眉头紧锁,便问:“你伤口疼?”
我咬着牙关没说话:“没什么的,我粗糙得很,从小便随着父母担水劈柴,随后又被卖去弦歌坊,皮肉伤受得多了。这次能这么快醒过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
楚晏枫叹了口气:“你省些力气,恢复好了再来逞强吧。不过,担水劈柴从何说起?你不是孤儿吗,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不过,就是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们家有一座山,山上种满了梨花,山上山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雪一般。娘亲每到梨花盛开的时候,就会挑一朵最漂亮的,簪在我的发髻上。我的父亲是个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自然就经常帮他们担水劈柴,培养梨果啦。”
楚晏枫怔了一下,问我:“那你记得你那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愣了愣,说:“不记得了,应当是我父母留给我的。至于我父母,应当是得瘟疫死的吧。跟我一起被卖去弦歌坊的敛怀的父母便是这样。我也是从清泉镇被人贩子找到的,很可能跟她一样。可惜我那时候年岁不怎么长,不然应该记得更清楚。”
“这么说,你并不是洛旖?”忽然听到自己魂牵梦萦着的那抹清冷声线,我心下一恸,抬眼望去,只见他一身白衣,乌发如丝,懒懒地斜倚着门站着,耳朵上那枚银色耳钉正闪闪发光。再见面时,却觉得恍若隔生。
他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好在嘴唇上的青紫完全褪去,余毒应当是控制住了。我看着他,笑容有些虚弱,因为力气实在不够,又害怕牵动痛处。
师父令我许诺不再见他,但现在我受伤,情况特殊,所以应该也算不上违背誓言吧,之前还可以死皮赖脸,现在却不行,只能借着这次机会跟他好好道别了。
他是我出了弦歌坊,认识的第一个好人,此生以来,心心念念的第一个男人。起初想拜师,是想学药理,治好他的毒。如今师父拜了,却只能和他远远相望,兴许是会面无期了。此刻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想仔细记住他的眉眼。
楚晏枫见到我怔忪的表情,眸子一沉,道:“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语毕,就将我的头放回床上,起身走了。经过云大哥身边时,他的眸光落到他的耳钉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拍了拍云淼的肩膀。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可看到我眼里,却莫名地带了些无奈与苦涩。
我不知如何开头,只笑说:“你的毒能解,便再好不过了。”
云淼忽然抬眉看我,依旧站得很远,没有一丝一毫想要亲近的意思,他眼眸清冷,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我,他提步走进屋里,又问了我一遍:“你不是洛旖?”
“洛旖是谁?”
“呵,倒是我错了。既然你不是洛旖,就当作没有见过我吧。”
我隐约觉得这名字耳熟,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沉默良久,冷道:“是我太急于求成了。你们或许是长得相似罢了。一个农家女子,如何会是沐曦灵岛的小主?”
沐曦灵岛,好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过?我费力地支起身子,道:“我从未说过我是沐曦灵岛的小主,也从未说过我是洛旖。云大哥,你不是弄错?……难道你是因为我长得像洛旖才接近我?”
他冷声一笑,道:“这些你就不必知道了,你既不是她,我的心血也就白费了。”他的眼角一挑,斜睥着我说,“如今,你连当棋子的本事都没有了,知道太多,只会死得更快。”
“棋子?云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你既然想做个明白鬼,好,那我便成全你。”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嫌恶、厌弃之色毫不遮掩,清润一扫而空,判若两人,“兴许跟你提过,我一直想找所谓的绝世神功‘浮生若梦’?”
我只觉得他陌生,除了脸面没换,眼神、心思全像变了一个人。或许是我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一个好人,或许是他善于伪装,轻易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可你也曾提过,你并不想要那件东西。”
“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狩猎场,一件能让自己变强的东西,谁不想要?何况我被山抹微云的剧毒控制,天下之大,我却只能受蚀骨灼心之痛,我没有其它出路,只能尽快找到那部神功,用它来跟山抹微云交换,换取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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