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所说的江湖传闻,要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候,殷云城和傲剑门还不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派,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武林门派要数唐家堡。
唐家堡的小姐唐思是家中独女,一次下山游历,阴差阳错地喜欢上一个旷古绝今的英雄人物,那人是个独侠,名叫白山。
唐家有意拉拢白山,故而想将女儿嫁给他。白山抵制不住锦绣前程的诱惑,虽已有了一位名叫抹微的发妻,仍旧将唐小姐娶进了门。
听到这里,我有些愤愤不平了,说:“依我看,那白山就是朝秦暮楚,朝秦暮楚完还要拿前程当借口。”
嘉漠摇了摇头,他说:“男人想要前程,想要江山,无非是为了护住心爱的女子。若我猜得没错,他心中所系依旧是抹微。不然不会成立一个叫做‘山抹微云’的门派。”他顿了顿,怜悯一笑,道,“可是白山,选错了夺得江山的方式。”
怪老头点了点头,又将思绪放回了二十年前。
白山的心中所爱依旧是抹微,所以,他仅仅将唐家大小姐视作了摆设。娇生惯养的唐小姐几时受过这等眼色,自然是要反击的。那日,她和抹微一起在花园里散步,正瞥见白山朝亭子这边走来,她故意失足从阶梯上摔了下去,串通着大夫、侍女一起将罪责推给抹微,说抹微害得她没了孩子。
而抹微的确来历奇怪,在嫁给白山之前,她说自己是一介孤女,但身上饰物无一不精,武功招式也与中原大统相差甚远。除了生性善良、容貌殊绝,她有太多太多的秘密。有人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鬼魅,有人说她是巫女,这么多诋毁的传言,因白山风头日盛而日益激烈,因唐思的不受宠而众口铄金。
抹微百口莫辩。但她生性骄傲,自然不会低头。白山盛怒之下,错手将她推倒,却不想,当即血流成河。唐小姐掉的孩子是假,抹微却掉孩子是真。
或许是抹微不愿忍受这样的生活,她彻底对白山死心。留书一封,一切也就有了解答。她来自海上,是沐曦灵岛族长之女,因贪慕中原繁华,私自出海,原想为白山留在尘世,却无法再因为单薄的爱慕,承受诋毁。所以,她选择死亡。
抹微失踪了,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故事本该在这里就划下句号。但江湖之中又显现了关于浮生若梦的传闻。因为白山中了咒。
怪老头说到这里,忽然转向我:“铜板小子,那抹微只怕就是你的姑姑。”
经怪老头一提醒,我才觉得这个名字果然很是熟悉。我的确有个姑姑叫抹微,她的墓碑还在沐曦灵岛上。阿娘说,她很多年前便病死了,怎么一转眼,又成了白山的妻子了?
怪老头继续说:“既然沐曦灵岛不是传说,这件事情兴许也不是空穴来风。你的姑姑因爱生恨,她用血祭奠了这幅从天神那求来的画,在白山的身上施了个阴毒的诅咒。铜板丫头,你可不要学你姑姑啊……”
我呼了口气,真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一刻还挺正经的,后一刻又马上现出了原形。我问:“那是什么诅咒呢?”
“永远不得安睡。”
很简单的五个字,却是世上最难过的惩罚。怪老头说,从那以后,白山便消踪匿迹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第二年的同一日,唐家堡遭受了灭顶之灾,那人用的是雷霆手段,唐家一百三十口人无一幸免。
我忽然有些害怕,若是怪老头说的是真的,那么,山抹微云的目的就不仅仅是这幅画了,他们想要的,应该还有我的性命。鲜血之契要用鲜血来解,我是沐曦灵岛的小主,能开启封印的只有我。
第45章 折损人心
山抹微云的人果然来得很快。云焱登门拜访的时候,我的确惊了一惊。他选定的拜访时间、方式和地点都不太恰当:时间是深夜,方式是破窗而入,地点是我暂睡的卧房。
醒时床头迷迷糊糊坐了一个人,且是已死之人,体验并不算太好。我眸光微抬,隐隐绰绰,光线昏暗的时候,他们俩兄弟的相貌如出一辙。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的确对云淼有愧。”
我将头侧过一边:“不知你星夜拜访,有何指教。”
他言简意赅:“你不必害怕,你活着的日子只怕不太长了。我此番过来,不过是替宗主传话。”
“请说。”
他递给我一本图册:“此为山抹微云的所在,义父约你三日之后见面。希望你能准时。”
“如果不呢?”
“违逆山抹微云没有好下场,你周遭之人,只怕都会遭殃。”
我表示知会:“星夜不宜留客,你请回吧。”
云焱难得赞同,他点头,走到门前,居然顿住:“其实有关云淼的事,你不必自责,这是他的选择,他不怪你,我更加不会怪你。其实,你不如多替自己担心下。毕竟,他此生愿望就是想要保全你,我希望你可以令他心愿圆满。”
他走了,留下空荡的摇摆不定的窗户,我这才觉得其实云焱也不是坏人。只是所处位置不同,选择不同罢了。他也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我起身点灯,坐在灯下,打开卷轴,细细察看云焱给我的地图。正看得入神,一只手却轻易地将图册抽走。
抬眼,见到楚晏枫。他发丝未束,只披着一件罩衣。他平静如水,只将卷轴慢慢拢在袖中,暗自收好,并没有打算还我的意思。
“你不必动赴死的心思,我不许。”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冷静下来:“我的选择并不多。要不被白山杀,要不杀了白山。当我觉得第二种有风险的时候,只能束手就擒地选择第一种。不是我愿意去死,而是没得选。”
“你做第二种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他将目光垂落在我眼角,“还是红苑前辈、云淼死后,你在这尘世之中没有牵念,所以赴死的决定就做出得如此轻易?”
“楚晏枫。”我的眼底有泪,“如果你想得到肯定的回答,那我就给你肯定。是啊,你不足以牵绊我。我的生死,我自己掌控,将图册交还给我。”
他摔门而去,我跌坐在椅子中。背负仇缘孽海的我,不配沾染他的万端温柔,好希望自己是铜板,只是铜板。我盯着跳脱的灯火,恍然无语。自己时日无多,心意烦乱,可偏又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懂得折损人心。我不愿他伤心,可是就是喜欢不由自主言不由衷。
我的自我检讨戛然而止,烛火被身影挡住,摇曳的灯火里,他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半明半暗。走了又回,是为何意?
我只在他看不到地方检讨,此时,我继续戴上孤傲的面具,神色冷绝:“是来还我图册的?”
楚晏枫凝视着我,打算以温柔化解我虚张声势的怨气:“铜板,我们只能选择杀掉白山,只要你不打算孤军奋战,我们就赢了一半。”
我打算继续一意孤行,处心积虑说些难听的话来伤他。却被他忽然按住肩膀。他敛着眉,压抑着呼吸,轻轻唤我一声:“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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