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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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英也识时务,多年埋伏算是报答端拱帝的当年救命知遇之恩,得了侯位,便安分守着京畿,寸步不挪——倘若尚未收服的禁军哗变,生出事端,京畿守军便是端拱帝最牢靠的倚仗,绝不可轻动。

  而洛州这位都督宋敬玄,也是看准了这情势,依旧作威作福,公然抗旨。

  这回所谓的匪类闹事,也不过是他随手安排,如同寻衅,也是威胁。

  洛州二十余处折冲府,大半都是宋敬玄这些年提拔的亲信,仗着皇权式微,几乎自成天下,前次徐公望阻挠新政的推行,也是这三州闹得最厉害,着实让谢珩父子头疼了一阵。这回他帮着徐公望,显然也是铁了心要保住徐家,以期太上皇能归来。

  谢珩眉目沉肃,手中黑白棋子挨个落下,整个洛州,触目几乎都是黑棋。

  而他所选中的那一处,孤零零的白棋为黑子所困,甚是凶险。

  山川、地理、兵力、人心……

  谢珩挨个琢磨,从晌午时分做到天黑,直至天光昏暗,才收了棋子,命人掌灯。

  白日里压下的政务,一件件都报了进来,最先进来的自然是太子詹事韩荀。

  谢珩在他跟前,也不拘礼,命人摆了饭,边吃边谈,一个时辰后才放韩荀出去。而后便是战青,东宫十卫虽是韩荀总掌,却因战青身份特殊,大半消息都按着谢珩的吩咐报到了战青这里。

  将要事逐一说完,外头月圆中天,洒了满院清辉。

  又是月中,离伽罗离开,不知不觉竟已是一月时光。从最初的盛怒、失落,到明白她的顾虑、誓要掘地三尺,再到一日一日的杳无音信,谢珩的心里越来越沉,亦越来越焦躁。

  冬日夜长,数次从梦里惊醒,手边却空无一人。每常疲累回宫,信步走至南熏殿外,才想起她早已离去,不像从前触手可及。那座原本繁花盛开的南熏殿中,如今唯有阿白独居,空荡冷清。别苑里的炙热亲吻,隐秘的情。潮翻滚,仿佛都是梦中,清晰却又遥远。

  怒气消去,唯觉思念如故入骨,一点点啃噬入心。

  他绝不肯在外人跟前表露半分,白日里为朝政驱使,无暇他顾,夜里所有的思念、担忧、烦躁、气怒皆深藏积攒,如酿了坛毒酒,一旦触及,便叫嚣翻涌。

  谢珩站在窗口吹着冷风,等战青禀报完,才问道:“岳华那里可有消息?”

  “有!”战青忙点头,取出个极小的信筒,双手递给谢珩。

  谢珩没抱太大希望,甚至有些害怕里面的内容跟往常一样。

  就着寒风拆开信筒,他迅速扫过,蓦然神情一亮,不可置信似的,拿近了再看一遍。旋即,阴云密布的脸缓缓舒展开,像是有阳光透隙照出。

  战青在旁瞧着,不由好奇,“殿下,有好消息?”

  “岳华在洛州附近发现了岚姑的踪迹。既然有她,伽罗必在附近!”谢珩将那信筒捏在掌中把玩,眼神倏明倏暗,最终露出个颇显阴沉的笑,“今晚点好人手,明日我入宫面见父皇,求得允准,即刻启程去洛州!”

  战青应命,当即出去安排。

  心里却暗暗捏了把汗——看方才那笑容,总觉得傅姑娘这回凶多吉少。

  *

  次日清晨没有朝会,谢珩一大早就起身,待得宫门开了,便往麟德殿去面圣。

  端拱帝在政事上十分勤恳,无论是否有朝会,每日几乎都是卯时起身,整日坐在麟德殿中接见朝臣、批阅奏章,极少懈怠。

  这日同往常一样,谢珩到得麟德殿时,端拱帝已然用了早膳,将昨晚未批阅完的奏章尽数批过,对着内监抬进来新奏章,揉着眉心。见了谢珩,正好歇会儿眼睛,遂半靠在椅背,道:“这么早就进宫,是有急事?”

  “儿臣昨晚收到杜鸿嘉的消息,洛州的事已筹备得差不多了。”谢珩行礼罢,见徐善很自觉地退出殿外,遂上前给端拱帝斟茶。

  端拱帝接过,道:“你想去洛州?”

  “儿臣以为,事不宜迟。蒙旭那边已拦截了徐公望的数次书信,除了虎阳关,西北两边也能通向北凉,儿臣怕夜长梦多。趁着鹰佐如今重伤未愈,儿臣尽快了结洛州的事,否则拖下去,一旦鹰佐被徐公望说动,怕会另生变数。”

  端拱帝沉吟片刻,又道:“鹰佐的消息,千真万确?”

  “是曹典亲自递来的消息,不会有错。”谢珩顺势道:“出手的是傅玄的儿子傅良绍,一介文官,有行刺鹰佐的胆气,还能做到,实在难得。”

  他甚少夸人,如今提及,必有缘故。

  端拱帝觑着他,“那个傅良绍,是傅伽罗的父亲?”

  “是他。先前儿臣怀疑傅家与鹰佐勾结,特意派了曹典探查,傅良绍并无此心,且因鹰佐欺我国土百姓,恨意颇深。曹典探知他有意刺杀鹰佐,儿臣敬他胆气,特命协助,在刺杀得手后,救他脱困。”

  对于这件事,端拱帝倒没提异议。

  这个儿子的性情,他毕竟是清楚的,哪怕护短徇私,也不至于平白编造。

  虎阳关大败后,被掳走的朝臣中有不少武将,如今都囚禁在石羊城中,归期未定。那些武将都没动静,傅良绍一介文官能有此胆气,确实难得。且重伤鹰佐,挫其锐气,于大夏有利无害,谢珩救他,也勉强说得过去。

  端拱帝遂道:“刺杀鹰佐,并非易事,他如何得手?”

  “也跟傅伽罗那长命锁有关。鹰佐囚禁逼问,傅良绍设计诱他入觳,出手行刺。具体如何安排,曹典倒没详说。”

  端拱帝颔首,沉默片刻,又道:“这回去洛州,打算如何行事?”

  “从洛州别驾贪贿之事查起,逼宋敬玄出手,再一举拿下。”谢珩胸有成竹,将近来布置大略说了,连同详细打算也如实禀报,不尽之处,请端拱帝点拨。

  洛州因临近京城,其威胁比锦州一带更甚,算是端拱帝的心腹大患。

  麟德殿的内殿中亦有洛州舆图,端拱帝带谢珩进去,按他的布置推敲谋划,午时方罢。

  然而再细致周密的谋划,最终仍要落到真刀真枪的较量。宋敬玄在洛州只手遮天,胆敢公然抗旨挑衅皇权,其底气便是手底下的众多鹰犬兵马,谢珩此去洛州,实如孤身深入虎穴,处境令人担忧。

  端拱帝膝下唯独谢珩这个独子,纵然想除去心腹大患,终究担心谢珩安危。

  在谢珩执意恳求下,才勉强答应,叫他见机行事,倘若太过难啃,便适时回京。淮南的四年都熬过来了,不是非要急在这一时。

  谢珩应命,见端拱帝罕见的担忧犹豫,心中也自感慨。

  淮南的四年,确实是出生以来最难熬的光阴,那四年生死相依,父子二人的感情远非寻常皇家父子可比。他缓缓收起舆图,突然问道:“父皇,倘若儿臣在洛州遭遇不测……”

  “胡说!”端拱帝当即打断,“朕派良将助你,即便事情办不成,务必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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