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弓搭箭,铁箭疾射,却在金戈交鸣中飞向别处。
谢珩臂力甚强,铁铸的箭矢如携风雷,但凡射中宋敬玄,便能叫他栽倒马下。然而那四名死士却忠心护持,出众的身手配着敏锐的防御,甚难攻破。
前后两拨人马疾驰,谢珩因人手有限,未能拨出半个兵卒在前路设伏,只能急追不舍。
蒙香君最初的箭矢也被逐个击飞,怒从心起,当即道:“殿下,我连射四箭,烦劳你掩护!”说罢,取四支铁箭在手,夹在四指之间。
谢珩会意,双腿夹着马腹,弯弓如满月,见蒙香君已备好,当即疾射而出。
蒙香君的箭矢紧随其后,连珠般射出去,每一支目标各异,跨幅极大。
谢珩从来都是一箭即中,没练过连射两箭的手法,只能再从箭筒中取箭,疾射掩护。
六箭几乎是同时射来,却各有所取,谢珩攻袭背心要害,蒙香君的四支箭,却各去后脑、背心和左右腿的要害,疾驰中防不胜防。才避开这四箭,后头四箭再度射来,混着谢珩铁矛般强劲的铁箭,挟带风雷。
死士们防护不及,被蒙香君的箭矢透隙而过,深深没入宋敬玄后心。
如是四五回,宋敬玄背心已中两箭,腿上要害亦被射中,摇摇欲坠。
死士中两人已被蒙香君的飞箭连射除去,门户大开。
谢珩愈追愈近,全力弯弓,铁箭蓄满力道,破空而出,稳稳扎在宋敬玄的后心微偏处。
肥硕的身影被箭势冲得俯身前扑,跌落马背,溅起满地黄尘。
回身来救的死士被侍卫斩杀,谢珩勒马过去时,便见宋敬玄满腿是血,在地上痛苦抽搐,幸未毙命。他神情冷肃,铁甲上沾了斑驳血迹,如同杀神,剑尖直指宋敬玄咽喉,厉声道:“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子殿下身高两米八!!!
第73章
宋敬玄逃跑时, 军心早已溃散, 待他被谢珩擒住的消息迅速传开, 那两万兵士中,几乎已无一人抵抗。原本大军压来声势浩大, 至此时却如鸟兽四散。
伽罗站在峰顶,瞧着这场景,终于露出笑意。
旁边韩伯岳更加欢欣,扯着伽罗的衣袖, 笑脸上尽是期待——
“傅姐姐,咱们去看爹爹好不好!”
伽罗含笑, 牵着他手,快步往山腰走去。虽说情势已然明朗, 宋敬玄大败溃逃, 已无反抗之力,毕竟底下尚未扫清,伽罗不敢带他去冒险,只往山腰的一处宫观里去, 那里负责安置今日作战的伤兵,谭氏和岚姑都在那里。
到得山腰观中, 军士往来匆匆, 重伤者互相搀扶,轻伤者咬牙坚持, 将些没法动弹的伤兵搬过来。冬日干燥枯黄的土地上,尽是点点血迹, 痛呼声从汉子们的齿缝里溢出,然而大战已胜,四顾各处,众人脸上都是笑意。
这一场拼命坚守,为他们换来的,将会是锦绣前程。
伽罗远远就看到了谭氏和岚姑,各自脱了氅衣,在避风处整理为伤兵包扎所用之物。
满目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亟待救治,伽罗再不迟疑,同韩伯岳上前帮忙。
繁忙之中,山下捷音传来,一波波伤兵来到宫观,无处安置,只能挪向别处。
伽罗忙碌的间隙里四处张望,能瞧见蒙钰、曹典等人相继归来,却始终不见谢珩的身影。心中担忧愈来愈浓,将一箱止血的药粉送过去后,就势拐到山路,便见伤兵仍旧陆陆续续归来,山脚下人群混乱,仍旧不见谢珩踪影。
迎面碰上刘铮,那位贴身跟随谢珩守着隘口,满身铁甲卸去,衣衫亦有血迹斑驳——那铁环锁铠固然牢固,终究不是全然无懈可击。宋敬玄派兵攻山,不止有近身厮杀,亦有弓。弩手围拢射箭,虽多数都被谢珩的弩车居高临下的除去,却也有流矢袭来,伤及皮肉。
伽罗心里砰砰直跳。
谢珩纵马去追宋敬玄时,她隐约能瞧见,后来如何,却不得而知。
但纵马闯入敌阵,纵然有铁甲护体,又岂会全身而退?何况蒙钰等人陆续归来,谢珩却始终不见踪影,会不会是伤重难行?眼前全是今日所见的种种伤口,鲜血淋漓,骨断筋连,触目惊心。她忍不住的回想谢珩浴血奋战的模样,纵咬牙忍耐,去搬细纱的间隙里,眼泪却还是涌上眼眶。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陡然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行来,铁甲已然卸去,深紫衣衫看不出破绽,向来齐整的发髻,却已然散乱。他的旁边是战青,右腿像是负伤,走路一瘸一拐,绛色衣裳随风鼓动,能看到深色血迹。
伽罗仿佛能听见胸腔里的咚咚声,随手将细纱递给同行之人,拔步便跑过去。
山路崎岖,俯冲而下,冬日的硬土令腿上微痛。
她红着眼睛跑过去,眼角冰凉。
谢珩意外驻足,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裳,没走两步,伽罗就已经跑到了跟前,目光将他浑身打量。衣裳有破损处,走近了才能瞧出其中沁了血,令紫色愈深。惯常握剑的右手缩在袖中,虽不见伤痕,却能看到有血珠滴下,没入泥土。
伽罗呼吸微窒,迅速将他右手捧在手里。
掀开潮冷的袖口,看到腕背上一道细长的伤口,血迹尚且温热。这袭与血同色的外袍下,不知还隐藏了多少伤处。
伽罗喉头涌起热意,仰头,对上谢珩的目光。
刀削般的脸颊上溅了血迹,愈见沉毅,冷凝的眉目稍露柔和,低声道:“哭什么?”抬起左臂想抚她脸庞,却皱了皱眉,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旋即向战青吩咐道:“先去处理伤口,尽快歇息。宋敬玄交黄将军看守,附逆的头领按律法惩处,旁人从轻发落。”
战青拱手应是,见后面黄彦博身旁的中郎将过来,遂瘸着去商议。
谢珩右手带血,左臂剧痛,没法给她擦泪,只低声道:“此处风大,回屋再说。伯岳呢?”
“他和外祖母在一处,正给伤兵送药。”伽罗竭力克制情绪,拿衣袖擦去眼角湿痕,同谢珩返身上山,又问道:“殿下伤得不轻,要不要召军医过去?”
“不必。”谢珩扫向道旁观中聚满的重伤残兵,“给他们救命要紧。”
激战过后,宋敬玄被俘,随同作乱的数位都督或是伏诛,或是被擒获。局面已定,他不再忧心,同伽罗回到石门观内,待伽罗取来药箱时,已单手脱了玄色外裳。那衣裳染了许多血迹,在寒风中冻得略微僵硬,他随手丢在地上,看到数处破损的中衣,皱了皱眉。
两层防护之下,他倒没添多少新伤,只是铁甲沉重,拼死力战,颇为疲累。
右手腕的伤瞧着骇人,其实不算重,让他忧心的是左臂。
那条手臂被重箭射中过,虽未能穿破里面的金丝软衣,劲弩铁箭携带的力道撞过来时,也令他半边手臂发麻。乃至后来追着宋敬玄,虽咬牙竭力拉满了弓,那条手臂却颤抖不止,险些令他射箭失去准头。
此刻,左臂似乎真的是废了。
屋里陈设简单,他在内间榻上坐稳,伽罗已脚步匆匆的抱着药箱近来,先帮他把右手腕的血迹擦干净,继而按着谢珩的吩咐洒上药粉,细心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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