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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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俩如此慢行,到虎阳关的时候已是六月将尽。

  黄沙碛中虽无春,到了盛夏,仍有悦目风景。

  蒙钰当下便带着夫妻俩出去逛了两天,晚间在空旷草地架起篝火,烤上羊腿斟了美酒。

  杜鸿嘉跟蒙钰相识已久,成婚后与蒙香君鱼水相得,蒙旭又是个豪爽的性子,这场酒喝得十分尽兴。延绵旷野间篝火熊熊,低垂的天幕间群星璀璨,住习惯了四四方方的京城,陡然来到这儿,只觉天地广阔,胸臆畅快。

  蒙香君虽好饮,酒量却浅,玩得又累了,才喝小半坛就撑不住,被带回屋中先睡。

  剩下岳丈女婿大舅子,两坛酒喝得干干净净,也都只是面皮微红。

  蒙钰已有两三年没见着妹妹,喝多了酒,拉着杜鸿嘉便叮嘱,“香君从小性子顽劣,野惯了不服管束,妹夫你是谦谦君子,平常可得让着她才行。”

  “哪能不让着,”杜鸿嘉抱着酒坛子笑,“香君好胜,这两年比试武功,我可一场都没敢赢。每回打输了还得给她赔礼物,京城那些兵器首饰铺子都认下我了。”

  是没敢赢而不是没赢,蒙钰哪能听不明白,当即哈哈大笑。

  妹妹那性子,倘若输了便死缠烂打,每日滋扰,不赢一场誓不罢休。他原本还担心,怕杜鸿嘉如今身居高位,没耐性迁就,听杜鸿嘉这语气,似乎还输得乐在其中。

  蒙钰放了心,勾着杜鸿嘉的肩膀,嘿嘿直笑。

  “想让她消停也不难。父亲前两天还说呢,不知香君何时能给杜家添个孙子。”

  “这个不急,不急,哈哈!”杜鸿嘉举杯一碰,仰头饮尽。

  他是真不着急。那年东宫中伽罗诞子,他跟战青站在外头,伽罗的痛呼声足足让他心疼了好几个月,至今都没能忘掉。蒙香君虽自幼习武,性子也爽直,娇气起来,也跟别家的娇蛮女儿无异。生儿子的事又不是火烧眉毛,先放纵着她肆意玩,晚两年再尝那苦头也不迟。

  虽是这般想,回到住处,看到榻上的曼妙身段时,仍旧没忍住,亲亲抱抱地将蒙香君折腾醒了,后半夜才睡去。

  谁知蒙钰的嘴还真是灵,过了没多少天,蒙香君回程途中身子不适,请了郎中一瞧,竟诊出了喜脉——推算日子,应是两人在去虎阳关的途中游山玩水时得的。

  这可高兴坏了杜鸿嘉,忙追着郎中,说香君怀孕后曾骑马喝酒,是否碍事。郎中说她底子好,不太妨碍,只是往后须留意着,不可再犯。

  杜鸿嘉自然牢记,也不许骑马了,买了辆马车,雇个车夫,慢慢儿往回赶。

  途径丹州时特地驻留,歇息几日,却意料之外的碰到了姚谦。

  ……

  姚谦是奉了谢珩的旨意,回京述职。

  他在麟州踏踏实实做了数年县吏,政绩还不错,只是数年如一日,滞留在最初的官职,没半分挪动。姚谦本以为谢珩是计较旧仇,已做好了再当十年县吏的打算,谁知一道圣旨传来,令他回京述职,连家眷也让他带着。

  这显然是要在述职后另有任用,姚谦不知前路是福是祸,只好启程。徐基的两个孩子在傅姮被除了奴籍后便被接回京城教养,他身边如今只有徐兰珠和亲儿子。

  举家回京,行路颇慢,这日因暴雨而滞留客栈,谁知竟会碰见杜鸿嘉。

  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虽则没有深交,却熟知彼此面孔。

  行路在外偶遇相识的人,早年的恩怨淡去,如今各自成家,心境已有不同。

  外头暴雨依旧,杜鸿嘉单独要了雅间,请姚谦喝一杯。

  两人心里都曾藏过伽罗,如今却不敢提起。

  酒坛渐空,骤雨初停,客栈外柳色青青,挂着一道彩虹。

  两人醉意酩酊,相逢一笑。

  随后,两家结伴同行,于八月初抵达京城。

  杜鸿嘉忙着将蒙香君带回府请医调理,姚谦在京城已无住处,将徐兰珠安顿在客栈后,顾不上出城给徐家人祭扫,先往宫中求见谢珩。

  时隔数年,再度踏入巍峨宫城,却是物是人非。

  高耸的城墙仍旧威仪,城楼立于碧空下,轩昂壮丽。跟着宫人恭敬走入宫城,青砖平整如旧,三层垒台之上的含元殿红墙错金,令人肃然。因六部衙署就在宫城南侧,这条路姚谦曾走过无数次,彼时意气风发,自负才能,欲做一番事业,却终随着徐相的倾塌消弭殆尽。

  而今再入宫城,那些棱角磨得圆润,心境亦平和了许多。

  谢珩在麟德殿中接见了他,年轻的帝王高居龙椅中,虽只是家常衣裳,眉宇间却愈添英气,尊贵威仪。

  姚谦跪地叩拜,谢珩令他免礼。

  两炷香的功夫,姚谦挑了要紧的来说,谢珩偶尔颔首,似是赞许。

  述职已毕,谢珩似还有要事,只命他在京城暂留数日,等候吏部文书。

  姚谦应命告退。

  出了麟德殿,走在宽敞宫廊间,方才的稍许紧张忐忑消去,才不由得瞥向皇宫西北侧。

  触目所及,唯有殿宇雄浑,楼台高耸。

  宫阙深深,不知她处境如何?

  据杜鸿嘉所说,谢珩登基后勤政爱民,后宫专宠一人,妃嫔之位尽数空悬,想来是极疼爱伽罗。夫妻相谐,琴瑟和鸣,她嫁给了这世间最英武尊贵的人,有荣宠在身,儿女绕膝,应是圆满了。

  姚谦瞧着瓦上琉璃,吐了口气。

  回到客栈后,同徐兰珠收拾些东西,出城祭拜徐老夫人,见老夫人旁边添了个小坟堆,无碑无字,凄凉冷落。那应是旧友受他托付偷摸立的,昔日荣宠无双,弄权骄纵的左相,到头问罪被斩,丢在乱葬岗上无人敢收,只留了这衣冠冢。

  祭罢回城,去探望傅姮母子时偶遇来送东西的傅良绍,得知谭氏如今病着,养在傅宅。

  姚谦遂买些糕点,前去探望。

  昔年在淮南时,他是高探微最得意的弟子,能入国子监中读书,也是受了高探微的举荐照拂,恩情很深。只是上京后诸事波折,他误入歧途迷了心窍,因舍弃伽罗而自觉惭愧,无颜再见恩师,哪怕高探微被贬谪受苦,也不曾去探望过半次——那时姚谦就知道,他的行径忘恩负义,受人唾弃,却连提笔写封信的勇气都聚不起来。

  数年过去,当时的复杂情绪敛藏心底,他悔也无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去探望师娘。

  ……

  谭氏当然认得姚谦,旧事已远,他能来探望,她倒也颇高兴。

  问及近况,姚谦便将在治地的见闻说给她听。比起昔年的意气风发,温润如玉,他的神采已有收敛,然而侃侃言谈之间,却都关乎百姓生计,甚至连凿井取水所用的银钱,百姓税赋劳役都能说得一分不差,由民情而论政令,颇有见地,早已没了从前自负才华的盲目沉浮。

  谭氏甚为欣慰,留他用午饭。

  用至中途,却见谢珩和伽罗又微服出宫,来傅宅探望。

  谭氏习以为常,笑吟吟地迎出去,姚谦却是诧异,忙跪地行礼。

  隔了许多年再见到伽罗,她跟记忆里的少女已截然不同。柔情滋养之下,她的容貌比从前更增娇艳,眼角眉梢添了妩媚风情,脸颊嫩白如旧,噙着笑跟谢珩说话行来,眼波顾盼,神采焕然。满头青丝尽数盘起,鬓间簪着飞凤步摇,衔了串珍珠在耳侧微晃,金玉装点之下,光彩照人。身量也长高了许多,修长丰盈,朱裙曳地,腰悬宫绦,行走间环佩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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