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早早在小丘顶上等着我,看我艰难执着地划着滑板爬上来,像一支背着窝的蜗牛,笨重而缓慢。
没有办法不失落!
所谓实力的差距,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条腿几百年的等待。耐得过寂寞,仍不甘心蹉跎!
“有什么关系?”阿布过来搂着我肩,指点坡下的辽阔,“这是你自己得到的风景,跟六百年来你看过的都不同。你可以把它放在回忆里,作为故事讲给任何人听。肉肉自己的故事,没有别的人助演,你是唯一的主角,多棒!”
我不太确定。
“真的?”
阿布龇牙笑:“不信你问温凉。”
我扭头看向温凉,她也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淡然的眉目间看不出情绪。
“还走吗?”
我很意外,也有些犹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往前不代表勇敢,回头也不意味着放弃。你走过一段行程,距离只是别人衡量的数字,跟你的心无关。”
听温凉讲道理,听不懂都觉得自己身份高贵了。
千日红将草原染成一片绯色,红红的都是希望。
所以我想我可以泰然返航!
等一个万事俱备的日子,再出发!
第三十八天、有朋自远方来,畏尔弗然至
(1)
熄灭灯火准备进入沉睡,闭上眼睛,耳朵里却突然听见了世上所有的声音。黑夜来临前,我是聋的。
(2)
一直以为“守株待兔”就是个单纯的预言故事,没想到今天真有兔子猪突猛进撞了。只不过他撞的不是树,而是石头。
撞在我出生的千年巨石上的,是宫宫。
我从没见这只月兔如此狼狈过。妆容花了不算,连头发都没梳好,蓬头垢面还只一只脚套着袜子,宫宫看起来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泼妇间的大战。
这也许就是他慌不择路一头撞晕在石头上的原因吧!
“我觉得他只是天黑没看清路。”
小榭很客官地指正我。她的脸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听到外头一声巨大的闷响时,我正给小榭扑粉呢!也是宫宫教我的化妆术。小榭劫后余生被烟火熏黑的脸一直使她很自卑,于是作为朋友我有义务帮助她快乐美丽。
白天人来人往,唯有夜晚可以遮掩住不欲人知的羞怯。四方灯火将息,小榭才孤身前来。
我依着宫宫教授的方法描摹女子的眉眼,却又对初次的执笔不太自信,于是先为小榭涂了个半面妆。瞧着最后的半边妆成,我感叹着自己的手艺,也是醉了。更忘不了小榭盯着镜中均匀白皙的面容,由愕转喜的丝丝神情。
“她真漂亮!”
我纠正小榭:“是你真漂亮!”
有了成功后的自信,正待补上剩余半边脸上的妆粉,宫宫便撞晕在外头了。
多亏小榭在,不然靠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把宫宫搬进凉棚来的。
现在我们看着失去意识的宫宫,对接下来该怎么办完全没有头绪。
“大晚上的,他干嘛上这儿来?”小榭先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不不,等等,”我的想法略有不同,“首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弄清楚他干嘛大晚上要出门呢?而且还衣冠不整……”
说起这四个字,我俩不约而同低头去看宫宫。
不得不说,这娘娘腔闭着眼睛昏睡都非常美。而且并非是脂粉的衬托,此刻的宫宫素颜寡淡,一脸一头的汗,几缕碎发粘在颊上,当真楚楚动人。
——我被自己最后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冷战,就见身边的小榭也是一抖,脸上的粉雪似的往下掉。
我想她大概想了跟我一样的事。
这年头妖怪也没有纯洁的啦!
小榭吞了吞口水,扭头就走:“我去找温凉来,她总是有主意的。”
我叫住她:“你就打算顶着这张脸出门?”
小榭猛地站下,想了想道:“天黑,没事儿。”
说完就跑了。
唉,这火急火燎的人!我不是担心你路上被人看见,而是怕温凉把你当鬼暴打啊!
(3)
温凉来的时候宫宫已经醒了。
他一醒来就开始陷入惊恐,跳起来抓着头发歇斯底里嘟囔:“快把我藏起来!不要让他们找到我!我要藏起来!”
原来那样一个阴柔从容倨傲自持的人,仿佛一夜之间被鬼上身。我不禁怀疑:“你是宫宫吗?”
他兜兜转转的身体突然停下,痴痴笑望着我:“不是啊!呵呵呵,我不是宫宫,从现在开始。对,我不是!”
我有股冲动,想找根棍子对着他脑袋狠狠敲一下。
“你是做噩梦了吗?”
“不,我没做梦,我很好!我要躲起来,就是躲起来。”
“你躲谁?”
“嘘——”宫宫冲到我面前对着我竖起食指,眼神惊恐极了,“他们会听到!”
我眼看着他又开始在室内兜圈子,找寻可以躲藏的角落,愈加相信这家伙是撞到头,撞傻了。
于是温凉和小榭回来以前,我一直担心宫宫会突然发疯咬死我。
看见温凉的刹那,我飞扑过去,没想到一下被弹开。宫宫抢在我前头。
“他们来了,来了!”
宫宫捉着温凉手臂又是笑又是叫,真的疯了一样。
温凉平静地反握住他双手,声音很柔很慢:“我知道,你先坐下来。”
奇怪,宫宫居然顺从地在凳子上坐下了。
我好奇问温凉:“你真清楚他说的啥?”
温凉都没看我,兀自开始生火煮茶了。
什么时候看见温凉,她总是煮茶,酷爱操纵水与火的平衡。
小榭也好奇。我看她上过粉的半边脸上一个拳印,果不其然温凉没饶了她。约摸是尴尬,她回来后一直也不怎么同我说话,这会儿巴巴追着温凉问:“怎么回事儿?你知道什么?”
温凉手上半点没停,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大概知道。”
我急了:“知道就说嘛!大半夜的,你们不困我可困了。折腾什么呀?”
小火炉上坐着的铜壶咕咚咕咚烧开了。温凉这家伙,煮的是我的太岁水!
她居然也没有搁茶叶,只是在杯子里放上一粒海凉珠——是真正的海珠子,有凡人指甲盖那么大——注满水递给宫宫,嘱咐他慢慢喝,但最后一定要把海凉珠也吞下去。
我滴个乖乖,这一杯水也太奢侈了!搞得我直眼馋,刚想跟温凉讨一杯,就听外头“嘭——”的一声,似乎又有什么大家伙撞到石头上了。
还没等我们出去查看,门口冲进来了阿布。灰头土脸鼻孔下挂着两条血迹,也是蓬头乱发光着脚,比宫宫还破相,上衣都没穿,光着膀子就来了。
进门便喊:“快让我躲躲!”
我不禁怀疑世界末日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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