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_豆儿太岁【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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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说什么呢?

  几天前牙牙才跟我感叹:“好歹咱四肢齐全,比起老白那三条腿也算是健全人士了,对吧?”

  有时候我搞不清他们真的是互相同情,还是互相插刀!拿别人的痛抚慰自己的伤,可怜得要命!

  但他们都比阿布好!因为他们看得到别人没有的,而阿布只惦记别人有的。

  我觉得阿布是傻瓜!

  温凉不同意。

  “比下有余和比上不足,一个丧志,一个太贪,那不如贪婪些好。不然越活越阴暗,妖怪变成魔鬼了!”

  到底是念过书,温凉说话就是有学问!

  (2)

  自从不情不愿答应给阿布编故事,这逆贼肚子里跟安了闹钟似的,每天定点过来问:“写得怎么样啦?还有多久可以结尾?”

  拜托我没有手的好不啦?拜托用嘴叼着笔很累的好不啦?拜托我活了几百年除了变得越来越有营养法术修行上基本为零,不会给自己造假手好不啦?拜托你给我找个代笔来好不啦?

  这些话我一句没跟阿布说。因为我怕他咬我……

  兔子急了会咬人,狐狸急了吃太岁!

  靠,阿布真是只会吃的狐狸!

  算算相识的这三百多年里,前前后后阿布咬了我不下四十回。

  当然平时好端端的他是不会咬我的,每次他咬我都是要么受了很严重的伤元气大损,要么修炼艰深的术法需要辅助营养。而且阿布一次都没有真正吃过我的肉,他总是拿犬牙在我身上磕两个洞,嘬点儿太岁水喝。

  说真的,一点儿不疼!

  “那你回回叫得惨绝人寰好像要死了似的!”

  我瞅了蛋蛋一眼,意味深长地告诉她:“不叫出来,大家怎么知道阿布又欠我个人情?”

  岁月的洗练啊,让我变得鸡贼!

  (3)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用时知情重,所以我深刻领悟到,这辈子最靠得住的朋友是蛋蛋,其他人都是王八蛋!

  蛋蛋不是蛋,更不是王八的蛋,她是条四脚蛇,教科书上给她归在蝾螈里,还是火蝾螈。

  不像阿布,蛋蛋的尾巴随便切,越切越长,有时她无聊自己也会揪尾巴玩儿。另外,她的脚也是可以断了再生的。这种技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在逃跑这件事儿上能干度甩阿布几条街,所以她从来不需要找我讨太岁水。

  听蛋蛋自己说,如果循序渐进认真修炼的话,过个五百年她就可以变成蛇了,那时候她连脚都不需要。然后又一个五百年后她可以晋升成蛟,比蛇头上多个角,能去神仙那里领个小潭小湖的水主小官做做。再然后,造化眷顾修道有成的话,她就能变成龙。

  “哇哦,那岂不是变成神了?”

  “嗯!不过不是修炼了就能当神的,毕竟无论蝾螈也好,蛇也好,数量有好多好多呢!加上每年新产的蛋,修神之路竞争可激烈了!”

  我一脸惊悚地点点头:“简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极其惨烈啊!”

  蛋蛋无声地笑笑,黄色的皮肤上涌上斑斑潮红。

  我不解。

  “即便这样你还要修炼吗?”

  “嗯!”蛋蛋用力点头,“万事总要试过才知道。”

  “即便失败?”

  “即便失败!那样至少我知道自己不如别人,而不是在无为的日子里自我安慰,说着如果我没有放弃一定怎么样怎么样,这样丑陋又懦弱的话。至少我不会鄙视自己!”

  蛋蛋是个神!

  在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妖怪中间,她志怀高远,是尊象征努力与勇气的神!

  (4)

  我依然没有写完阿布的故事。即便有蛋蛋每天磨墨代书,分担了我最繁重的写作步骤。

  对我来说最难的不是书写,而是我没有爱过。阿布要一场旷世完美的爱恋,我脑海中却只是空白,除了“爱”这个字,什么具象的画面都不曾烙印。

  我尝试从阿布这几百年里讲给我听的失败经验中找寻灵感,回忆那些邂逅。

  突然有一抹身影跃入脑海,碧色的裙摆伴着步履摇曳,宛如清池里随风荡漾的微波。

  阿布管这个女孩叫娘子。

  我知道,这是曾经人类用来称呼妻子的称谓。

  毋庸置疑她是个人。阿布只愿意和人类相爱。

  娘子没有视力的,她的脸上半部分布满烫伤的皴疤,但她完好的嘴里却能飘荡出美好的歌声,比婉啭的莺啼还动听。

  每天,她都端个钵子坐到山庙下的石阶旁唱歌。朝佛的香客从她身旁路过,时不常有人会在钵子里丢一枚铜钱。

  每天,娘子都把收到的善钱拨一半在殿前的功德箱里,无论得了多还是少。

  阿布在山门下注视了她三个月,最后走上前去往钵子里放下一粒珍珠。

  狐狸没有钱的。

  “你来啦!”

  听娘子这样说,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阿布好奇顿住。

  “你走路声音真轻,像是怕踩疼了草。”

  阿布的确脚步很轻,他习惯虚浮在地面之上,用脚尖点过沿途的砂土和植株,温柔得像风。

  即使这样,娘子还是听见了。三个月来阿布蹲在离她一丈远的石墩子上安静聆听,娘子一直都知道。

  阿布一言不发,回到娘子跟前俯身蹲下,把手搁在她膝上。

  一只变回了狐爪的手。

  “为什么不用人的样子同她交流呢?”我问。

  “她看不见,”阿布捋着自己硕大的毛尾巴,一脸无谓,“我是人还是狐狸又有什么分别?”

  这一天以后,狐狸阿布仍旧每天去庙前山门下听娘子唱歌。无人的时候会凑到近前拿狐狸头蹭娘子的脚,或是依偎在她身侧互相取暖。临走,阿布都会留下点儿东西,有时是宝石,有时是山珍,有时也可能仅仅是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整整十六年。

  阿布看着娘子与村夫相恋,成亲,生子,阿布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露过失落伤感嫉妒。他就是风雨无阻地去山门前听歌,陪娘子坐会儿,一起看太阳落下,星月交辉。

  整整十六年,直到死去,娘子都以为阿布是只狐狸,不会说话不会离开的狐狸。

  我问过阿布:“为什么不去跟她相爱?”

  他十分肯定:“我们相爱啊!”

  “可你在她面前是狐狸。”

  “对呀!她爱一只狐狸,她像爱狐狸一样爱我。”

  我不是很明白。

  阿布抬头看着月亮笑起来:“呐,太岁,爱情有时候是会变质的!”

  我看着假装在看月亮的阿布,他的眼睛浸满月光。

  “你怕自己有一天会厌倦了,不爱她?”

  “不!我怕自己厌倦了不爱她的时候,却不敢告诉她、离开她。我怕真的变成人一样,心里有太多责任和借口。”

  我更加不明白了。

  “你一直想变成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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