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的,真的是下阕诗吗?”
温凉对着炉火轻喃,似洞悉天地的玄机。
人说轮回,是为了修一场相遇。
妖怪的轮回,何尝不是?
有时候忘记,就是开始。
第五十一天、得失之间
(1)
这么多年来,终于第一次被人问起。
“肉肉,你好容易才有一只左手。那没有手的日子里,你是怎么写故事的咧?”
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相处了几百年的,能这样问的必然是最新的小朋友。
我似隐居山林心中深藏功与名的古刹扫地僧,用尽毕生演技让自己沉静从容,对着刺猬幽幽笑起来,故作高深。
“你猜!”
随后幽幽便转过头去,问蛋蛋:“你告诉我吧!”
于是蛋蛋很热心地告诉她:“他用嘴叼着笔的,可厉害了!”
于是在这个世上,肉肉没有秘密。
(2)
阿布推我滚来滚去的时候突然咂咂嘴道:“啧,肉肉,你有了左手后怎么就停止生长了?”
我向前滚着,没心没肺回答:“我长了好多肉啊,你没见我腰粗了一圈吗?”
阿布一脚踩住我:“我是说四肢啊,四肢,还有你的脖子!”
这真戳我痛脚!
“我也想长出来啊!可我没办法心想事成啊!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我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
阿布蹲下来捧住我脑袋蹭了自己一脸太岁水化作的眼泪,一边不紧不慢道:“我给你做两条腿吧!”
我立即不哭了,也不计较他趁机蹭我太岁水的无耻行径了,一双眼十分期待地望住他。
“怎么做?”
“戳俩木棍呗!”
我横眉竖目:“滚!”
“哎呀,你听我说完!”阿布把我扶起来,费吃扒拉地抱上滑板车,“嘿哟,真沉!嗳,我意思啊,给你戳俩木棍,施个替身术,让它们代替你的腿,这样你就可以自己走啦!”
“就跟你的尾巴似的?”
“差不多!当然了,我的尾巴是仙物,跟木棍肯定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抽抽鼻子,垂下眼睑斜睨着他:“我也好想要狐狸尾巴变成的腿啊!”
阿布迅雷不及掩耳地退出去五十公尺远,死死抱住自己五根尾巴失声尖叫:“一根要花一千年修炼呐,一千年!”
我当然知道狐狸尾巴的意义,可我就是要欺负欺负阿布!
谁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谓好朋友,就是有事时两肋插刀,太平时互相插刀!
(3)
有日子没见着阿布,我寻思着,他不惜命但从来惜尾巴,故而是怕了我故意躲着。
我也不在大家面前有意提及,反而人都散了,剩温凉独自收拾火炉茶具,她淡淡劝我:“你也别怨他,修行千年真的不容易!”
我嘻嘻乐:“我才没有怨他咧!他个闯祸精,五尾又怎样?受了伤还不得来求我的太岁水?破破烂烂的一个人,连心都是缝补过的,日子过得比我凄凉多了,我再惦记他的,就太坏良心了。我们是朋友!”
温凉抬头朝我笑笑,烛光里瞧着暖暖的,可美了。
像姐姐!
少见!
今晚,温凉真怪!
(4)
青天白日的,我几乎怀疑自己见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个来凉棚的人都笑,我的草地前一片欢声笑语。
“阿布你头发呐?”
阿布摸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光头,云淡风轻地表示:“剃了!”
我开始控制不住嘴角向上裂的弧度:“呵、呵呵……咳咳……为什么,要剃了?”
“不为什么,想试试另一种画风。”
“噢……噗——”我终于没忍住,笑得眼泪横飞。
阿布随我笑得打滚,兀自过来,在我身上摆弄什么。
我停下来努力抬起头看去,他手里居然有两条腿。
我是说,木头做的,有关节能弯曲,还有脚趾头的仿真义肢。
阿布这纨绔,他绝不会有这样的手艺。
整个妖界,这样的手艺也绝无仅有。
“你哪儿来的?”
阿布认真仔细地给我安着义肢,头也顾不得抬,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买的。”
“跟谁买的?”
阿布顿了顿:“你难道不是该关心买这东西花了多少钱么?”
“我就想知道谁做的!”
阿布停了手,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挠挠头讪笑。
“肉肉,你一直浑浑噩噩挺好的!”
所以咧?
“不要突然活得这么明白嘛!”
然后?
“以后我都不敢欺负你啦!”
欺负我不出门什么所以不会知道妖界鼎鼎有名的傀儡师程少一刀千金,封技两百年潜心闭关生人勿扰吗?那个寡言少语的刀灵从嗜血杀人的凶刀顿悟成一柄创造生命的雕刻刀,用千年去赎洗自己的愧悔,一年只做一具偶人,每一具偶人都是命,都有魂。
传说程少做生意从来不收钱,他要的代价钱财支付不起。
我看着阿布的光头,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火狐狸毛是辟火哒!”
听我嚷嚷,阿布歪着头,笑得特别无辜。
“我知道啊!”
“那你还拿它换这两条木头腿?!人间古有争战,就是为了夺一领火狐裘,可谓天下至宝,你真大方!”
“就是头发!”
“你从生下来就没剃过的头发,养了五千多年的火狐毛!”我气急败坏,仿佛那头发是我自己的,“就为这两条腿,你却舍去一头精皮毛,叫我拿什么还?”
“我又不要你还。”
阿布是认真的。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可我不想他这么认真,我不知道怎么报答。
“呜——”
太岁肉肉咧着嘴哭得可丑可丑。
温凉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她不声不响从袖里掏出一领红色假发并犀角梳子,沾着我的眼泪把发丝顺得平滑透亮,随后戴在了阿布的光脑袋上。
“唔?”
阿布好奇地抚了抚假发,将它正了正,笑嘻嘻问我:“帅不?”
我哭到一半,嘴还没合上,泪眼模糊看了阿布一眼,点点头,接着哭。
温凉接过剩下的另一条腿给我接上,言语里淡淡的温柔。
“都是真的狐狸毛哟!这些年褪下来的,我全收着,找九姑娘织了三天的。”
我一时愣住,止了哭。
就听见阿布突然跳脚:“好你个温凉,这些年你顺了我多少毛?老实交代!”
温凉不理她,反而心情甚好地哼起了怡情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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