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沉沉_成谨言【完结】(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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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祥云面色苍白,张着嘴,声音支离破碎,似是剧痛难忍。陆祥云倒到地上,沾满血的长刀在一边,她的肚子上一直有鲜血溢出。

  “娘!”陆福生一直在哭喊。

  陆福生用自己手捂着陆祥云的肚子,试图延缓那喷涌的血液外流。鲜红的血从她肉嘟嘟的手掌中溢出来,洇到陆祥云深灰色的棉布衣服上却成了黑色。陆福生不敢哭,只能紧紧抱着陆祥云的身子:“娘,你怎么了?你不能死,你死了福生一个人该怎么办?娘亲,求你别死,别死……”

  陆祥云的手抚到陆福生脸上:“福生,别害怕,娘亲只是要去找你爹爹了。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

  陆福生摇头:“不行,福生只有娘亲了。爹爹已经死了,娘亲要是再不要福生,福生就成孤儿了。孤儿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会被人欺负,福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陆福生松开陆祥云就要往外面跑,“娘亲,我去给您找大夫,冯叔说过刀伤脾胃未及心脉还有得救的。要是再不治,你的血会流光的……”

  陆祥云却拉着陆福生的手不许她走:“福生,别傻了!我杀了那姓冯的,她婆娘怎么会给你钱让你帮我找大夫?趁娘亲现在还有时间,娘亲有一些话得告诉你,你记住了,娘亲才能好好过去……”

  陆福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你是在天山上出生的。那一天下着大雪,满山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你爹爹叫你南宫皑,说你是天山掉下来的雪,和雪一样干净纯洁。娘亲之前跟你徐姨约好了,说把你给她作儿媳妇。虽说时过境迁,但咱们不能先弃约。我也知世事难料,但你好歹等他几年,等他来娶你。”

  陆福生强忍着哭意点点头:“福生记下了。”

  陆祥云道:“还有一件事你也得记住,你爹爹是被大坏蛋林蔚山杀了的。我们南宫家上上下下百余口,全都死在了他的手里。福生,你得活下去,你忠伯李叔是为了保护你死了的,你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娘的身子喂了蛊,本就没几年活头了,早几天晩几天也没事。可是你不能死,你得等你哥哥来找你,你得让你哥哥为你爹爹报仇,你得让你哥哥把娘的尸首和你爹爹殓在一起。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祥云叹息道:“你才十岁。你还这么小,你没有父兄可以依靠,没有宗族可以寄托,又是一个女孩子。可是娘亲快死了,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得学会趋利避害,你以后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了。娘亲的性命已经喂了蛊,本就没几天活头。本以为能看着你及笄,终究没有……”说着说着,便没了呼吸。

  陆皖听陆福生说完,瞪大眼睛怔了许久,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些事……皑皑,哥哥会补偿你的。把你不在我身边这十二年受的苦,全部都还给你……”

  陆福生怒道:“你还不了!我不接受!你无非是觉得亏欠了我,因为我每一次受苦受难你都在旁边,而你却冷眼旁观,这才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十二年前咱们家被灭门的时候你不在府里,后来的那些苦难你也都不在,所有的鲜血你都没有看见,所以你可以如此置身事外!”

  陆皖有些着急:“我没有置身事外!十二年前咱们家被灭门的时候我是不在府里,那些惨剧我没有亲眼目睹,可是前一天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过一日,我突然就没有家了,那种家破人亡的感觉我知道。十二年前,我身边就没有亲人了。娘至少又陪了你四年,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后来听说了你和娘的消息去江陵找过你们,可我只找到了娘的遗体,我找不到你。我在鄂州捡了皎皎。你不知道她跟你有多像。一样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就连头发也和你的颜色很像。我知道她不是你,可是没有办法。我想你。我把没能给你的都给了她。书上说‘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因为你叫皑皑,所以她叫皎皎。

  对不起,这些年我没能在你身边,用我自以为是的顾全大局忽略了正在受苦受难的你,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我很痛苦,不比你少一分。当我知道你就是皑皑之后整个人都快疯掉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自责。皑皑,我知道错了……”

  陆皖把林初夏交给他的骨灰盒给了陆福生:“爹爹没有被挫骨扬灰,这是爹爹的骨灰,初夏留下来的。里面有一个玉牌,是爹爹的遗物,你应该认得。她也知道错了。那年初夏毕竟还小,错不能全怪在她头上。她虽有错,但总归罪不至死。之前我跟她的事情,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已经错了,我没有办法再下手杀她。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再也不会见她了……那时我不知道,我爱上她,竟会成为一种过错。竟会成为对爹娘的背叛。”

  不过是初恋么,很快就会忘记的。再难受也就是这一阵子,他还有一辈子需要慢慢熬。只要她能活下来,他大不了一辈子都不见她,让她安安稳稳的嫁给李皓当她的太子妃。这多好,比嫁给他强多了……皑皑要是知道他这样想一定又会生气,可是他喜欢她就没有办法再恨她,无论她做过什么错事。他知道,这很无耻。

  陆福生接过那骨灰盒抿了抿嘴,果真没有再说什么。

  陆福生走后陆皖又弄了些酒独酌。竹叶杯中,溪山万里,浓泛生香。可斟酌倾覆,只有他一个人。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迎风把盏,无人共销万古愁。

  反正没遇见她之前就是这么过的,大不了今后依旧这么过久好了。反正这辈子不快活的事有那么多,遇见她之前有那么多,离开她之后依旧不会少,何必单因为这件事如此介怀?

  陆皖跟林初夏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武林大会那次。陆皖与沈子忱在台上对打,林初夏使阴招助陆皖打胜了沈子忱,陆皖不齿于林初夏的手段,不愿理她,林初夏却在赛后又找上陆皖,死缠烂打。

  陆皖蹙着眉,话说的很坦白:“林姑娘无需多此一举,陆某并不稀罕姑娘为我抢来的这份胜利?这样得来的胜利,陆某不仅不会觉得高兴,反而会觉得羞耻。”

  林初夏似乎完全看不到陆皖的一脸嫌恶,笑嘻嘻的讨好他:“别生气嘛!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我只是想让你高兴啊!我爷爷说,若我喜欢一个人只需对他好,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不要顾忌旁人。我哥哥说,为人要善良,不可为一己之私伤他人性命。我都做到了,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也派人将那陈大爷医好了。我知道我可能错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想请你喝一壶茶。”

  陆皖听她这话倒是怔了一下。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怪不得她要帮他,原来竟是对他有意。不过一个姑娘家家,倒是难得的坦率直爽。

  她伤以暗器伤那位陈大爷固然不对,可是说到底是为了他,他又怎可因为这件事怪她呢?师傅曾说:“一个人因你而做了错事,你可以打他骂他惩罚他,却不可以真正怨他。人生一世,能有一个明知是错事也肯为你做的人委实不易,怎可再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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