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学堂亦如同书院,大家都必须凭自己的努力,才能学到真本事。
陆博士垂首把玩一只镂大雁衔枝纹香薰球,淡淡地说道:“你替丙舍董月兰雕的木簪惹到祸事,此事牵涉少府监掌治司和文思院,大司成欲将你清退,下午不要来丁舍了。”
华琬傻了眼,如掉落冰窖般浑身发凉发僵,一双杏眼隐隐泛起水光,几乎就要朝陆博士跪下,哽咽道:“陆博士,学生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随意答应他人,替他人雕木簪,还请博士别将学生赶出去。”
陆博士莫名地看向华琬:“谁说要赶你出去?便是我人微言轻,你还是罗坊主推荐进来的。可大司成生气,总得有个交代,所以你下午闭门思过,别来丁舍了。”
华琬松一口气,心仍怦怦跳的厉害,忙不迭地点头,“谢谢陆博士,学生一定认真反思。”
“在工学堂里,你自以为是的帮忙可能会害了自己害了她人,回去吧,牢记此次教训。”陆博士挥挥手,不再理会华琬。
华琬深深鞠了一躬,再小心退下,陆博士说的最后一句话,华琬还不能十分明白,却也长了心眼。
终归是做错事,华琬脸颊一直发烫,心绪紊乱,也不肯去食舍用午食了,直往斋舍行去。
第20章 惩罚
华琬过穿廊时谢如英与何矜正站在两步开外的银槐树下,二人注意到了一脸沮丧的华琬。
何矜颦眉朝华琬问道:“陆博士问完话了?你怎么不去食舍。”
华琬羞愧地低下头,小声嗫嚅:“我不饿,那个,我先走,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华琬扭过头,拔脚一溜烟儿跑得没踪影。
何矜耸耸肩,道了声‘怪人’后继续向谢如英询问骨雕上蜡一事。
过了约莫两刻钟,谢如英三人用过午食回到斋舍,就见华琬窝在自个儿的床榻上,还将脑袋埋进青布薄被中。
林馨走到华琬床榻边,一脸担忧地询问华琬发生了甚事。
华琬探出半个脑袋,哀哀地瞅了林馨一眼,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没事,又要将脑袋埋进薄被时,谢如英走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冷冷道:“这般热的天气,你捂着出疹子么,我带了几只荷莲兜子,你快起来吃了,省的下午去学舍没精神。”
王芷蓉心里颇不爽,她先前还好奇谢如英为何去拿兜子,竟是为了华琬,一顿午食未用罢了,怎一个一个都去关心她。
华琬看向谢如英丢在食案上、用荷叶裹着的兜子,瘪嘴道:“陆博士让我在斋舍里闭门思过,下午没得去学舍了。”
三人皆一愣,待华琬说出前因后果,王芷蓉面上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而谢如英不过是点点头,未说什么,径直回床榻歇息,唯有林馨又愧疚又自责,骂了董月兰几句后上前握住华琬的手,“这事都怨我,我真未料到她竟然是这种人,阿琬,你等着,我这便去找她对峙,让她向你道歉,还你一个公道。”
林馨就要往斋舍外跑,华琬连阻拦都来不及。
“不许去。”谢如英目光扫过来,林馨吓得止住脚步。
华琬也慌忙跳下床榻,扯住林馨衫袖,陆博士的安排就是要让此事悄无声息地下去,若林馨闹上一场,她可真真要被退学了,“馨姐姐,怪不得旁人,是我凡事想得太简单,只以后我不能再随意帮别人雕簪饰了。”
“哎,我对不起你,阿琬,陆博士令你闭门思过,可有说甚时候能回学舍。”林馨关切道。
华琬摇摇头,“陆博士让我下午先别去,至于后几日,估摸还得等了陆博士的消息。”
林馨握着华琬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阿琬,你不必担心,这几日我一定认真学了,陆博士在堂上说了甚,我回来后再说与你听。”
华琬弯着晶亮的眉眼,展颜一笑,“嗯,那便辛苦你了。”
下午斋舍里果然只剩下华琬一人,本该安分思过的华琬趴在格窗前,呆呆地望着斋舍外巴掌大的小庭院。
工学堂里不论屋舍、穿廊,皆是寡淡的颜色,唯独这一方小庭院里不知谁栽了两丛紫玉芍药。
五月芍药开得正好,层层花瓣叠展相伴,颜色由外到内逐渐变淡,三两粉蝶在花间流连,若非粉蝶双翅扇动,华琬还以为那亦是芍药花儿上的一片了。
芍药花很漂亮,不愧为五月花神,前儿陆博士还言京中贵家娘子有簪鲜花之癖好,只可惜鲜花不能久存,现下的簪饰工艺,除了罗纱外,金玉还制不出鲜花那般繁复却又轻盈的美,繁复和轻盈尚不能共存……华琬望着花儿发怔,神思愈飘愈远……
陆博士下午提前了半个时辰放堂,散去学生后,陆博士未同往常一样去工学堂内的制坊,而是令人备好马车前往凝光院。
陆博士与罗坊主皆来自青州郡,交情不浅,今日除了有事相询外,陆博士还带了两支华琬雕的木簪。
斋舍里林馨条理混乱地同华琬转述了陆博士教习的功课,陆博士下午只粗略介绍了鎏金工艺,便令学生鉴赏鎏金类器物配饰。
华琬对工艺的介绍无甚兴趣,只遗憾不能亲见和触碰陆博士精心准备的那些器物。
“阿琬,你可知鎏金是如何制成的。”林馨歪着脑袋问道。
华琬眼睛一亮,摇摇头只期待地望着林馨。
“我也不知道,今日陆博士还未仔细说了。”林馨说罢转身去寻铜壶打热水,“说不定明日你就回学舍,陆博士也就教了呢。”
“陆博士说我明日能回学舍么。”华琬巴巴儿地跟在林馨身后。
“陆博士并未提此事,不过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想来是小惩大诫一番。”林馨很认真地说道。
华琬半倚了案几哀哀叹一声,茫然后悔地抬手拍自己脸颊,摇摇头陪林馨一道打水去了。
用过夕食,华琬未等来陆博士,却等来了初始领她进学堂的学正。
四人向学正躬身见礼,学正点点头看向华琬,目光带了几分寒意,令华琬紧张地打了个哆嗦。
学正递了只小书篓给华琬,冷声道:“你犯了错,违了工学堂的规矩,虽得幸留下但也不能轻易揭过,从明日起,你到置物房检点物料和工具,不得出一点差错,这篓子里是《碎金》全篇、《六书故》全篇以及《说文新附》的金篇、玉篇,陆博士说了,你何日将这篓书倒背如流,又何时将置物房中的事情办得无半点错处,令陆博士满意,何日才能回学舍。”
华琬无措地送走学正,看着满满的一篓子书,白净精致的小脸都纠成了一只白面兜子,她虽然跟着爹读过不少书,可因她是女孩儿,故在读书上父亲从未强求她,现下忽然要她背这一篓,怕没个三五月是背不熟的。
王芷蓉解开方巾,用篦子梳她那乌溜溜的长发,嘴角微翘:“华琬,你也别怨陆博士,当初你进工学堂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被调到置物房做杂事倒也不委屈你。”
“你少说两句不成么,”林馨愤愤地瞪了王芷蓉一眼,又挨着华琬坐下,“阿琬,我和你一起去向陆博士求情吧,对了,你不是还认识凝光院的罗坊主么,要不请罗坊主出面,总不能真在置物房做杂事,平白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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