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些原因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么最重要的是,赵允旻不知道找到了婶娘又能怎样,婶娘不会同意回来,也不会同意他安排兄弟在身边保护她。
坐在赵允旻身旁,华琬抽噎声渐渐小下去,秋凉的风拂过面颊,撩起了发丝,吹干了泪痕,华琬羞涩地将手至赵允旻手心抽出,手背的温暖一下被凉风吹散,人也打了个激灵。
华琬一下就后悔了,早知道一直让甄大人牵着。
华琬将右手的冰糖葫芦分出一串,递给了赵允旻,“甄大人,这本是要给小陶的,现在小陶不知去哪儿了,你若不嫌弃,我们一起吃吧。”
赵允旻伸手接过,深邃的眼眸如神湖,能令周遭生出绚烂耀眼的光芒,“谢谢,好久没吃糖葫芦了,很怀念。”
华琬抽着鼻子,舔了舔自己的那串,疑惑道:“为何会怀念呢,糖葫芦不贵,能自己买。”
赵允旻目光悠远,“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甜食,可父亲认为好甜食的郎君缺少顶天立地的气概,母亲不能违逆父亲,但又不愿看我难过,就让我回外祖家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每次回去了,舅娘就会准备好我喜欢的甜酪和冰糖葫芦,后来母亲走了,外祖家的人也都没了,我便真的不再吃甜食了。”
节同时异,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华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差点又掉下来,小时候都是娘给她买糖葫芦,她的娘也没了……
因为自己心中有哀伤,所以华琬能看懂赵允旻的眼神,听懂赵允旻言语中的哀思。
华琬怔怔地伸手要拿回赵允旻手中的糖葫芦,“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赵允旻揉了揉华琬额头碎发,声音温暖如冬阳,“华琬递给我的,我想吃。”
华琬不解,可心里莫名满足,侧耳倾听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偶尔垂首咬一口糖葫芦,恍惚间她会听见陶学录在廊下唤她,‘外头风大,快进来,别着凉了’。
华琬深吸口气,嗅着糖葫芦酸酸甜甜的香味儿,再用余光偷偷看身边甄大人浅蓝色袍服上的枝蔓银纹,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生活一如往昔,岁月仍然静好。
不知何处忽然传来夜莺啼鸣,华琬直起身子,左右张望,与赵允旻道:“甄大人,置物房的小院里甚时候有夜莺了,我都不知道呢。”
华琬这才发现赵允旻已经将糖葫芦吃完,比她吃的还快,果然是好甜食的。
赵允旻未解释置物房何时出现夜莺,只细心地替华琬理了理落在鬓角的发丝,温柔地说道:“我要回去了,若遇到急事可以用这个,我会很快到你身边,若事情不急,可以去浚仪桥街的苍松堂寻他们的当家堂主,但是这些事不能告诉别人,你我二人知道就好。”
说话间华琬的手心多了一支小烟筒和一块草影月纹莹白玉佩。
苍松堂不就是安琚想去的,做漕运营生的堂会么,居然与甄大人也有关系。
华琬认真地点头,让赵允旻放心,她嘴巴牢,一定不会乱说的。
赵允旻又拍了拍华琬脑袋,转身要离开,华琬追上前两步,紧张地问道:“甄大人,你,你会陪我一起等陶婶娘回来吗。”
赵允旻笑容清朗干净无半分尘嚣,“会的,只是这置物房,不久后会有别的学录住进来,改日,我带你去许多有趣的地方,我们一起在那儿,等婶娘回来。”
是啊,置物房很快会有旁人来,华琬虽失落却也因为赵允旻的承诺而心安不少。
告别赵允旻,华琬在竹亭又坐了一小会,从荷囊里掏出一条玉色丝线打的攒心梅花纹络子,小心地系在玉佩上,扯了扯确定系结实了,便垂首挂于脖颈,再塞进制衣中。
这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
隔了一层小衣,华琬还能感觉到白玉佩似雪若云的细腻,淡淡的暖意几乎融化在胸前。
小烟筒也收好了,甄大人肯陪她等婶娘回来就好,其余的,她也不愿给甄大人添麻烦。
华琬心绪渐渐平复,喜怒哀乐都压在心底便好。
临要离开置物房,华琬跑到她常和小陶一起斗草的金桂树下,将糖人插在树根旁和草堆中,此处隐蔽,说不得待到婶娘和小陶回来,糖人还会在,不过那时候她会再去买更有趣的糖人给小陶。
出工学堂后巳时都还未过了,华琬打算顺路去探望安掌柜和安琚,因为甄大人提到苍松堂的缘故,她忽然起了心,不知安掌柜是否同意安琚去苍松堂。
一会从香药铺子出来,若时间早,她还能去枣家子巷探望舅舅和舅娘。
华琬一边思量一边走到仪香堂,眼前猛地压下一片黑影,当下与前头那人撞个满怀。
第101章 争理
“好疼。”华琬倒吸一口冷气,郁闷地摸着鼻子,抬眼看惊讶地连连往后退的安琚。
很快又听见香药铺子里传来安掌柜的责骂,“臭小子,让你安生在屋里呆着,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要从窗户翻出去。”
眼见安掌柜跑出来,安琚一下躲到华琬身后。
华琬疑惑地两处瞧,悄声问安琚:“可是安叔不同意你去苍松堂跑漕运。”
安琚点点头,目光复杂,似有难过、憋屈、遗憾,细究起却又意味难明。
“安叔,您先消消气。”华琬摊开双手遮掩安琚,安琚足足高她半个脑袋,生得又壮,缩在她小小身板后,偶尔探头张望的模样颇为滑稽。
许是被安琚气的不轻,安掌柜停下后说话还在喘,“华娘子,您来了。”
自从华琬成为凝光院匠师,有了官身,安掌柜与华琬说话都开始用敬称。
华琬拦在父子中间,颇为尴尬,“我今日休假,恰好到潘楼街,便顺路过来看望安叔和安琚,安叔,是不是安琚又不听话惹您生气了。”
“可不是,小时候只知道吃倒还省心了。”安掌柜瞪着躲在华琬身后的安琚,“华娘子都来了,你还要往外跑吗!”
安琚鼓着腮帮子,生气地喊道:“若不是您偏要拦着我,不让我做事,我怎会跑,华琬来了又如何,你拘我一日,我就要跑一日。”
安掌柜是一股火直往脑门窜,“你,你这个没良心的逆子,你去书院学经史子集我有拦过你吗,本还指望了你将来考中进士,偏偏你从不肯在书院认真学一日,几只皮猴子将书院闹得天翻地覆,是我赖着脸将被夫子赶走的你领回家,还有,什么叫不让你做事?我不是让你跟着我一起料理铺子么,你却整日跑后巷去舞刀弄棒,翅膀还没硬,就嫌铺子小了,要去那什么什么堂做漕运,你斗得过水上那些丧尽天良、刳脂剔膏的凶徒吗?”
“是苍松堂!就是因为斗不过,所以才更要去苍松堂学武了,彦章大哥说了,苍松堂做漕运营生,并非是为了牟利,他们想整顿混乱的漕帮,若能在漕帮势力彻底形成前将他们瓦解,漕运会规矩许多,”安琚放低了声音,努力地说服他父亲,“爹,你甘心咱们家一直被那些人欺负,每月被讹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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