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边走下台阶,边道:“什么隐疾?”
侍人道:“你看啊,自从陛下继位以来,这各国送来那么多美人,陛下却很少踏足后宫,莫不是……陛下喜爱男色?”
内侍厉声道:“大胆,竟敢在背后议论陛下!”
侍人忙求饶:“大监赎罪,赎罪,小的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内侍道:“这王宫当差,你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儿规矩都不懂?”
侍人拉着内侍的手,央求道:“好大监,我们就是想多了解了解陛下,也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服侍陛下,您就给我们说说吧。”
内侍被他摇得头晕,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就告诉你们吧,陛下呀,他不是不爱美人,只是……哎……你们都是晓得的,陛下一直都在寻找夫人。”
侍人道:“那如此看来,陛下这么多年还没忘了那位夫人?”
内侍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放着那么多美人儿不看,却还想着那杳无踪迹的人,陛下呀,也是执着。”
侍人忙迎合:“是啊,太执着了太执着了。”
几个侍人簇拥着内侍,慢慢走入楚宫的黑夜里。
—*—
往云梦泽这一天,天宫作了美,万里蓝天,秋阳艳艳。楼船清早下江,扬帆起航,顺流而下,朝云梦驶去。两岸青山排闼,中有碧水静秋。江涛拍打着船身,发出宏大的声响。随行的文臣武将各自在中舱里休息谈天,士兵侍人们散布在楼船各处守卫待命。弃疾独坐头舱内,拿着一支长弓擦拭着,脖间的玉髓无意露了出来,在船窗透进来的阳光里,透亮生辉。
一只小小的脑袋,悄无声息地从舱门外钻了进来,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偷窥着舱内。一看那婴儿肥的小脸就晓得,他还是个孩子,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真是不晓得,这么个小孩儿是怎么混上王船的。最奇怪的是他的头发,人家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头发至少也可以扎个小揪揪了吧,他的呢,竟然是个板寸,在这个时代,他这发型也是够新颖的了。
小孩露着狡黠的笑,一直盯着弃疾。弃疾擦了弓身,又拿起一只箭,擦了擦箭矢,然后,也没看清他怎么动作的,箭就上了弓,然后,箭矢就对准了舱门方向。
眼神冷冽:“谁?”一看,竟然是个小孩儿,举起的箭就放了下来。
小孩冲他笑着,他招了招手,小孩就掀了帘子跑进来。
弃疾盯着他,表情颇严肃:“你是哪家的小孩?”心道,这大臣们越发放肆了,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带去狩猎,要是晓得是谁家的了,必定罚他个把月俸禄。
小孩眨巴着一双眼:“你就是楚王?”
弃疾脸上的表情又严厉了几分:“对,寡人正是,既然知道,你为何见了寡人不行礼?”
小孩无辜地两手一摊:“我不会啊!”
“不会?”弃疾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叫熊建,妈妈不生气时叫我建建,生气时叫我熊孩子。哦,我是说我娘亲。”
弃疾颇为意外:“哦?你也是熊氏子弟?那你父母是何人?”
熊建思维跳跃,压根不理他这茬发问,兀自跑到他跟前去:“我听我娘亲给我讲过一个有关你的故事,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弃疾见他稚气可爱,也懒得与他追究其他,便问:“我的故事?什么故事?”
熊建道:“你是不是丢了夫人和宝宝?”
“啊?”弃疾一时没反应过来。
熊建又道:“那你如今可找到他们了没?”
弃疾这才大约领会到他说的什么,叹气道:“还没。”
熊建干脆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太巧了,我父亲弄丢了我和我娘亲,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自从他当了这个楚王,还真没人敢离他如此近,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突然就来了兴趣,看着小孩子肉嘟嘟却假作老成的粉脸,笑道:“有缘又如何?”
熊建很认真地双手托腮思考起来,半晌后,看向弃疾:“你说……我们结拜怎样?”
弃疾一口唾沫没倒过来,呛得咳嗽两下,眉毛拧做一团:“结拜?我们俩?”
熊建十分笃定且真诚地点点头,见楚王愣着,忙问,“你是不是不会呀,我教你。这样……”他把身子转向窗户,“来,你也转过来,像我一样。”
弃疾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然后拜……”熊建抵额而叩拜,起身。见弃疾没动作,拉拉他衣袖,“拜呀!”
“哦。”然后又特别神经质地拜了下去。
此时,正好内侍掀帘入内,看着窗前正跪拜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手里的果盘晃了晃,差点就掉到了地上:“陛下!”
弃疾原本头还挨着地,闻声直起身,转头看向早已傻眼的内侍,出乎意料地和蔼一笑:“大监。”
内侍懵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再小心翼翼放下果盘,又小心翼翼问:“陛下,这孩子是……”
熊建也转过身来,看见那几案上的一大盘柑橘,兴奋地拿起一个。内侍本打算上前阻止,却被弃疾眼神示意且住。
弃疾瞧着这孩子拿着柑橘就开始剥皮,很是自来熟,不禁笑起来。
内侍观察着弃疾神色,也是一惊,心道,陛下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简直……太慈祥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慈祥这个词,觉得不能再贴切。
弃疾看着他掰了一瓣橘瓣,扔进嘴里嚼起来,大概是汁水太充足了,一嚼就到处标汁,溅得案上全是,下巴上也流了一线,橙黄的汁水顺着那肉嘟嘟的下巴一路直下,淌过颈项,流进了衣领。熊建也意识到了,赶紧伸手进衣领里,胡乱一统擦拭。
弃疾见他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下意识就伸出手,打算帮他擦下巴上的汁水。
哪晓得,手才伸到空中,就愣住了,好像时间突然被冰封。
他看见了一样东西,在小孩的脖子上。玉髓,豆蔻样的玉髓。
他缓缓伸过手去,颤抖着掏出熊建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仔细一看,震惊不已。
“小孩,你来自何处?”弃疾问。
熊建又塞了一枚橘瓣进嘴,一边嚼一边道:“我们家可远了。”
“既然那么远,你怎么来的?”
熊建吧嗒两下嘴:“眼睛一闭一睁就来了。”
会不会有那样一种可能,这个小孩说他叫熊建,出自熊氏,身上又有和阳阳相同的玉髓,看他的年纪,约摸三岁多,正正好,是当年江夜大战那一年,正正好,是阳阳落水那一年,他又说他的父亲把他和母亲弄丢了,这一切,太巧了,会不会真的有那样一种可能……弃疾想着,心头波涛涌动:“你方才说,你叫熊建,那你母亲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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