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疾与吴子光分坐两边,眼睛都被付上了白绫。
曲声自杜峰指间缓缓溢出,惊了池塘上的飞鹤,水底的游鱼。
杜荔阳站在塘上的亭子里,头上戴了一只斗笠,那斗笠上盖了长长的白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白纱里。她想看二人比琴,却又不想让自己这么早就暴露长相,这万一那西厢公子看见自己后没瞧上自己可怎么好。等他赢了,入了洞房,嘿嘿,他想赖账也不行了。父亲的琴艺一向很好,他弹出来考人的曲子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没听过的,难度也很大,至少对于她杜荔阳来说。
一阵风过,吹起她的白纱,却始终叫人看不见她的脸。
杜峰一曲罢,该两位公子弹奏。像是特意的,杜峰让吴子光先来。这一点让杜荔阳好不生气,她老爹明显有偏袒吴子光之嫌。
仔细听吴子光所弹曲子,竟与父亲弹的分毫不差,着实令杜荔阳震惊,这古人的耳力和记忆力真真的碾压她这个现代美少女。想小时候父亲也教过她弹琴,光是一首梅花三弄,她硬是学了一年。
吴子光弹罢,弃疾开始拨弦,幽幽音律自弦间缓缓流出,飞过池塘,飘到杜荔阳耳中。明明是相同的曲目,杜荔阳却唯独陶醉在弃疾的琴音里,手放在石桌上,指间轻扣,打着拍子。她原本还担心吴子光弹得那么好,西厢公子压力山大。可没成想,西厢公子的琴艺居然也这样好。在她这个“情人”眼里,那西厢公子就是西施,弹得最好。
风吹花拽,白纱飘飘,琴音婉转,女儿心摇。三曲终,杜峰原本闭着的眼,缓缓睁开。“想不到,两位公子琴技如此了得,耳力和记忆力都十分好。”杜峰道。
两个公子纷纷摘下眼上白绫,对杜峰行礼。
杜峰双手放在琴上,有些无奈摇摇头,长叹一声才道:“这一局又是和局。”
杜荔阳在远处水中亭子里听到这结果,还算满意,心道这最后一局比棋,可以自己做主了,白纱下的脸蛋笑靥如花。她最后望了望那西厢公子,站起身来,转身朝与他们相反的水上长廊走去。
弃疾无意间望向了亭子这边,正巧见着一袭白色背影,白纱罩了整个的身形,叫人看不真切,神秘得紧。
—*—
是夜,弃疾立在西厢房间的窗前,望着今夜的月色,表情里有无限怅然,怀里的小煤球像是熟睡了一般,乖乖地趴着一动不动。
蔡从在他背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公子,该歇着了,明早还有一局比试呢。”
弃疾没作声。
蔡从沉吟一番,想多说些话来缓解缓解公子心中的苦:“听说,明日的赛棋由郧儿姑娘亲自考量。”
弃疾这才开口:“郧儿,是谁?”
蔡从笑道:“从特意向侍女们打听了一番,郧公之女名唤郧儿,说是郧公前不久才收的义女。说是义女,但郧公待她如亲生。”
弃疾道:“这是自然,否则又为何以郧城做陪嫁。”
蔡从走到他身上,笑道:“从还听说,那郧儿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弃疾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蔡从略思索片刻,方道:“还望公子明日以大局为重,务必发挥真实棋艺。”
弃疾这才舍得转身,不过只扫了他一眼,朝榻边走去:“晓得了,你睡去罢。”
蔡从也不好再多言,施礼退了下去。
弃疾将小煤球放到地上后,自己就躺下了。不过,他忽然想到那一夜,杜荔阳在祭祀那日被日食之光击中,从久久的沉睡中醒来,她哭喊着说他的第一任妻子是郧女。想到此,他看着帐顶,莫名苦笑。
阳阳,你当真不是普通人,竟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天命姻缘
屋内安静异常,只余落子之声。棋盘这头,坐着吴子光,棋盘那头,却坐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那女子每走一步棋,就要将耳朵往身后的一层白纱帘子上凑一凑,听从里头传来的耳语,杜荔阳的耳语。
杜荔阳以口说棋,躲在白纱隔开的空间里,透过那影影绰绰的纱丝间隙,观察着棋局走向,指挥若定,步步为营。
棋盘旁放着一只镂空铜雕的香炉,炉内氤氲出檀香的气息,让整个房间都别有一番意境。
吴子光凝着神,手中的一子迟迟没有落下。他万万想不到,郧儿姑娘竟当真是个高手,这让他觉得她和雪儿越发的像了,他甚至怀疑他们本就是同一人,连排兵布阵的方式都一般无二。只是……雪儿是怎么从弃疾府上的侍女,摇身一变成了郧公之女的呢?
坐在对面的侍女又往白纱上附了一下耳,里面的人悄声说了些什么,那侍女方笑道:“公子,我们姑娘提醒您一下,该您落子了。”
吴子光回神,再望了一眼棋上大局,将手中棋子落下。这一下去却猛然惊醒过来,一拍脑门儿,懊恼不已,不成想一个走神让自己满盘皆输。他只好站起身,恭敬行了一礼:“郧儿姑娘棋艺高明,在下输了。”
白纱帘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公子棋艺了得,郧儿侥幸险胜,是公子礼让了。”
吴子光听到声音,莫名地产生一种强烈地想见一见本尊的欲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郧儿姑娘可能成全?”
白纱帘内道:“公子但说无妨。”
“上次花园偶得见姑娘芳容,令子光难以忘怀,今次子光棋艺不济,错失常伴姑娘之机,子光不日便要归吴,不知能否见姑娘最后一面?”吴子光诚恳道。
白纱帘内,杜荔阳诧异得紧:“这……”思索片刻,还是起身打起白纱帘,走了出去。
今日的她,穿了一袭素色的裙裾,未施粉黛,却天然的柳眉如画,樱唇似染,秋水星目,盈盈一视,令吴子光心中不禁一荡。
“公子。”施施然一礼。
吴子光赶紧上前一扶,双手触到对方衣袖,却又觉得唐突,赶紧将手收了回去,改成一揖。
“郧儿……嗯……请允许子光如此称呼。”
杜荔阳笑道:“公子随意。”
吴子光看着她,有些入神:“郧儿,子光无缘与你成好,不知郧儿日后可否视子光为友,若他日去吴玩乐,子光必定尽地主之谊。”
杜荔阳道:“公子若不嫌弃,郧儿自然愿得公子这般的好友。”
吴子光听了,心里高兴得紧,自腰间取下一块白玉坠,双手递过去:“日后郧儿拿着此物来吴寻我,子光有求必应。”
杜荔阳犹豫道:“这……此物如此贵重,郧儿不能收。”
吴子光见她回绝,干脆一把抓过她的手,把玉坠放到了她手中:“多有得罪。子光甘愿将它赠给郧儿,郧儿不必介怀,拿着便是。”
杜荔阳不好再推脱,握着玉坠道:“如此,那多谢公子。”
吴子光又一礼:“那子光先退下了。”
杜荔阳还礼:“公子走好。”
52书库推荐浏览: 尘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