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叫我继续忍耐下去吗?”来到郑国已有大半年时间,从烈日炎炎的盛夏到现在寒风猎猎的严冬,楚南总是在等待这个所谓的时机。他以为,范源的到来会改变许多事,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让他等待。
等待,实在太过难熬,尤其是在危机四伏的郑国,他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又有哪些豺狼虎豹在埋伏,多留一天,对他,对峥嵘,都是多一分危险。楚南可以忽略自身安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在意峥嵘,他希望她能离开这个豺狼虎穴,平平安安回去大蜀。可……郑国皇宫里只剩下他的话,他又如何有熬过这无边黑夜?
而峥嵘并不了解他的心思,只他当是耐不住寂寞才开始烦燥,便好言劝道:“殿下,我们将来要走的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倘若没有名正言顺的话,就算殿下强行回到大蜀,也无法继承王位。我知道殿下心里着急,希望可以早些回去孝顺太后与大王,但是殿下要明白,大蜀现在是郑国的属地,若想成为一国之君,须得经由宣远帝御旨恩准才可,所以殿下所要等待的,还有当皇上的旨意。”
一国之君……
是呀,他未来的命运是走上仁德治国之路,而非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因为,唯有真正强大的国力,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楚南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一日与东方玄在园中偶是时,他那句不可一世的话——你输,是因为你不够强,这天下,唯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几个人轰然进入脑海,让楚南燥乱的心头陡然安静下来,他现在还太弱小,无法保护任何人,所以唯有像峥嵘所说得那样静待时机,才是唯一的上上之策。
“峥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南深深吐了一口气,抬眼说道:“我会按你的话去做,但是,也有另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应允我。”
“殿下请说。”峥嵘心下稍宽,说道。
“万寿节这后,我希望你能教我习武。”楚南认真地说。
峥嵘神情一怔,据她所说,在大蜀的时候楚南便就不喜欢这些舞刀弄枪之事,因为他是次子,瑞云王后也宽懈许多,学可不学,全凭他高兴去。习武乃是长远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就可打下根基,楚南的身体素来纤弱,并不适宜练舞,而且,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峥嵘心下讶异,却也未在脸上露出分毫,只笑着问道:“殿下是想要强身健体呢?”
“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独挡一面,在东山围场之时我险些害你丢了性命,这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峥嵘,就算我不能帮你,也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楚南看着站于眼前的玄衣女子,仿佛又看见在围场时她那决绝离去的眼神,就因为他的疏忽,险些害她丢了性命,他绝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能!
峥嵘心下触动,低低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你为君,我为臣,臣护君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不必介怀的……”
“胡说!胡说!”楚南大声打断她的话,言辞恳切,“你是女子,我是男子,男子保护女子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纵然他年幼,纵然他还有许多事无法做到,但是,至少他要担起一个男子应负的责任,那就是,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然而,他所不知道的却是,这种真情流露,对峥嵘来说恰恰就是最不堪面对的事,她待他,从来就只有君臣之义,姐弟之情,却也无法阻止少年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滋长的思恋。
峥嵘垂下眼眸,回避那热烈的眼神,说道:“殿下想要习武健身,乃是好事,王振与罗祥的身手不输于我,待万寿节过后,我自会请满公公加以安排。”
楚南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这样……可到底,他仍不忍心叫她为难。
“如此也好。”楚南已收起前一刻的激动,淡淡的吐出这四个字。峥嵘松了口气,行了退礼道:“快到午膳了,我先去小厨房瞧瞧。”
楚南目送那道纤细身影走出殿门,消失在廊下,心中苦涩更甚。
过去,他就比不上太子楚尧,现在良人已去,他又如何能再让那平静如镜的心湖重新再泛起波澜,或许,这注定只能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思恋……
三日后,万寿节如期举行,皇宫内内外外早已张灯结彩,妍丽的花朵将每一座宫殿与院落都装饰成花团锦簇之地,辰时一刻,乃是贺寿之良时,各皇子、质子与六国使臣一同候在圣元殿后,等着宣远帝宣召。
圣元殿外,一百八下个汉白玉台阶在晨阳映照下熠熠生辉,手持武器身着铠甲的御林军威风凛凛站在门前,身着华装的皇子、质子,还有各国使臣,皆是屏气凝神,沉默不语。峥嵘站于楚南身侧,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周围,落在范源身上,范源也正向她望来,两人目光相遇,皆微笑地点了点头。这不经意的动作落在东方明眼里,使得他嘴角绽开一抹充满讥讽的笑意。候天吉依旧像过去那般束手束脚的站着,连那梁国来的使臣都不太搭理他,唯有梁子华,时不时向他投去关切地眼神。
太子东方平站到队列首位,身穿一件明黄色五龙锦袍,墨发束以金色嵌玛瑙石高冠,身形挺拔,颇具威仪,但那面色却依旧十分苍白。东方城站于他旁边,此人虽自私狭隘,对东方平却还是实打实的兄情之情,见他时不时掩面轻咳,面上更多了几分担忧。东方鸳依旧那一脸温和的笑容,眼睛有意无意在周围转过,不管遇上谁的视线,都是亲切一笑,倒叫鲁玉昌与庞弘扬二人受宠若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寿节之始
这数十人当中,唯有东方玄站得较远,玄色衣袍上用银丝绣着团云纹图案,袖口露出一截绣有青竹的月白色襟衣,霸气威凌之中多了几分儒雅,倒显得比平常少了些许凌厉之势。只是他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巍峨冰石,在晨阳下愈发咄咄逼人,他从不敛收锋芒,便只离众人而站,便已是不可疏忽的存在。
峥嵘抬头,不经意撞上那对深不可测的黑眸,心头骤然一跳,不知为何,竟是慌乱的将目光移开。楚南似察觉出她的意思,顺着她目光看见,而东方玄丝毫没有收敛,依旧那样赤…裸地望着峥嵘,嘴角轻勾,露出充满邪气的笑意。
楚南一怔,他从未见过峥嵘这般局促难安的时候,那微蹙的眉头与刻意躲避的眼神,皆是因为远处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吗……
莫明不安填满了楚南心头,他伸手扯了一扯峥嵘的袖子,正欲小声询问,忽听宫门开启,李自忠甩着佛尘走出来,高声说道:“皇上有旨,宣,太子与众位皇子晋见!”
“儿臣遵旨!”东方平领着众位皇子跪地叩礼,才由宫人搀扶起向圣元殿内走去。宣远帝高坐于九宝漆金宝座上,金黄色绣九龙戏珠图案的龙袍穿在略微发福的身躯上,垂珠冕旒冠在他轻微的动作下晃动,发现清脆的碰撞声,一双眼睛依旧犀利如初,眸光扫着从宫门走来的诸位皇子,神情里不禁多了几分骄傲与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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