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请便。”华公公不咸不淡地回应。
峥嵘将车帘轻挑,看了一眼夹着雷鸣的云层般轰隆隆离开的士兵,这些士兵已然看不到燕军的身影了,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与郑国的军队分开的,想来,在入城的时候就离开了罢。
马车继续前行,耳边的喧闹却是越来越少了。马车亦不再颠簸,想来,是路面比较平坦的原故,速度亦快了起来。
峥嵘突然有了一种奔向陌生世界的忐忑。
那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有着怎样的黑暗与未知?
她不知道。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被挑起,华公公的长脸探了进来。
“下车吧,楚南殿下。”
楚南微微地点了点头,连日以来的奔波已然让这位年少的皇子十分疲惫,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于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代表着蜀国。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定和强大。楚南微微地欠了欠身,这边玲珑和流星立刻先前下了马车,回过身,恭敬地举起手来,楚南将上身探出车子,扶了玲珑的手,缓缓地走下车来。
峥嵘是继楚南之后下的马车,从今日起,这里,就将是峥嵘长久居住的地方了,峥嵘抬起头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
这,便是郑国的皇宫吗?
与蜀国的皇宫完全不同。蜀国的皇宫屋顶呈半圆型,有着尖尖的塔尖,以黄金镀顶,墙面雪白,围墙并不高,而且覆着浓密的藤类植物,夏季,墙上盛开着朵朵粉红的小花,星星一样十分的讨喜,就像是一个大花园。而中原的皇宫,目光可及之处,均是又高又厚的围墙,虽然宫门巍峨,也颇为气势宏伟,却怎么看,都透着股萧瑟和压抑。
在那宫中之人,是不是每日抬头,便只能看见头上四角的天空?这又高又厚的围墙,到底琐住了怎样的青春年华,和爱恨情仇……
宫门慢慢的开启,一个手持拂尘的肥胖太监在两名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胖太监穿着紫红色的衣裳,衬着白白胖胖的大脸愈发的油光可鉴,就连那层双眼皮都像是两层肉褶堆出来似的。大概也是因为脖子上的肉太多被领子卡住的原故,所以只得把一颗肥硕的脑袋瓜扬得高高的,以使呼吸更加的顺畅。
“张公公。”华公公急忙快步走了过去,点头哈腰,极尽诌媚之能事。
“嗯,”张公公挑着眼珠子斜睨了一眼华公公,然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南和峥嵘等人,丰厚的嘴唇掀了掀,慢条斯理地问,“这便是蜀国的质子,楚南殿下?”
☆、第十六章 质子
“是。”华公公急忙低下头来,殷切地道,“这正是蜀国的质子,第七皇子楚南。”
张公公的眼睛掠了一眼楚南,又将视线在峥嵘的身上转了几圈,嘴巴这才露出点缝:“咱家姓张,殿下可以叫我张公公。现在,请随老奴进来罢。”
说着,拂尘一扬,转身向宫内走去。
华公公长出了一口气,转回头瞪起一双小眼,喝道:“还不快点跟上!”
峥嵘与依佳快步跟在张公公和华公公的身后。
眼前的皇宫十分的宽敞,地面平整,笔直的甬路几乎可以同时行驶几辆车辇。后来,峥嵘才知道,这不过是侧门而已,真正的门,是永不会对这些蜀国的人质们开放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便又见一道精致的月亮门儿,门里,可见各色的花草,一片郁郁青青的秀美景色,张公公行至门前,便在那门前站定了,回过头来,嘴唇微动,掐着嗓子说道:“华公公,你且退下罢。”
华公公急忙深施一礼,赔着笑脸应着:“是,有劳张公公。”
说罢又回过头来,对楚南与峥嵘等人说:“楚南殿下,两位姑娘,这位是掌管内务事宜的张公公,日后的一切事宜,就由张公公做主了。你们且保重罢。”
从初见到现在,这华公公怕是第一次说这样客气的话,倒唬得峥嵘和木棉等人都是一愣。
众人点了点头,那华公公细细的眼睛扫了一眼峥嵘,便转身去了。
张公公,却站在原地,双手交手着放在自己的大胖肚子上,陷在肥胖肉褶里的眼睛,看着楚南。
倒是峥嵘先反应了过来,立刻转头对木棉使了个眼色。木棉急忙上前几步,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张公公的手里,细长的眼睛弯着,笑道:“张公公,我们殿下远离国土,来到郑国不容易,郑国宫里的规矩也定然与蜀国大不相同。您可要多费着点心,凡事多提醒一下我们姐妹,也好我们好好服侍殿下。”
张公公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的掂,两眼放光,丰厚的大嘴亦咧开来,匆匆将那银子塞进袖子,脸上的神色攸的恢复了方才的傲慢,轻挥了一下手中的拂轻,满意地笑道:“还算你懂事,”继而转头对楚南道,“殿下且随咱家来罢。”
木棉急忙点头称是,回头示意众人跟上。
玲珑等人平素里虽刁钻,但自从在前来郑国的途中亲眼目睹了郑军和燕军对她们这些身为蜀国人质的行径之后,便已然明白了自身的处境,断然再不敢贸然出声,这会子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峥嵘的身后,再不敢多行一步。
木棉瞧着玲珑和流星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鄙夷。
峥嵘正欲迈步,却见身边的楚南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眉眼之间尽是不悦。峥嵘这才意识到,对于楚南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世间的这等礼尚人情他未必能懂。况且在深宫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又何尝能看得惯张公公这等小人物这般小人得志的嚣张?
依楚南那清高孤傲的性子,他断然是不能忍的,峥嵘看到他眉头紧锁,正欲张口斥责张公公之时,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初到郑国,最好不要与这等小人计较,免得横生枝节。”
楚南咬了咬牙,自是低声冷冷地道:“这郑国倒果真是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就连个太监也要雁过且拨三分毛的。这皇宫里的黑暗由此便可窥斑见豹了。”
峥嵘不可否认楚南说的是真的,然而,他乃是一直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又因为是最小的嫡子,被蜀王夫妻和楚尧宠爱惯了,哪里知道不论在哪儿,但凡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呢……
心里虽然有诸多感慨,峥嵘却只是轻言劝解道:“殿下,我们走罢。”
楚南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其实也很清楚,自己如今不过是一名质子,已然没有了教训这些奴才的资格。况且这里是郑国,他的一举一动便要更加的小心谨慎,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恐怕也是这样的道理罢……
将胸腔里的气呼出去,楚南这才举步,向前走去。
峥嵘亦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穿过这道月亮门,景色倒是完全与方才所见的不同。
此时虽然已是深秋,但宫中所种的花草却依旧葱郁。精美的假山被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点缀,树木的叶子虽已经微黄,但随风摇曳,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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