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想,她已经朝着宣璟辙的院子飞奔了过去。
萧焕松开握住宣璟辙的手,瞥了跪在地上的青玄一眼,冷冷道:“你起来吧,他要是真有个万一,你就算跪到死能有什么用?”
青玄不起,只是终于抬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师父,殿下他……”
“有点急火攻心,死不了。”
看萧焕要起身,宣铎也才敢挪了挪站麻的脚,深深一揖,道:“仙君,璟辙他?”
萧焕像是没听见,垂眼对跪在地上的青玄说道:“想必也没什么大事,你好好照顾着,如果他中间又出了什么岔子,用这个顶着。”他将一个乌木盒子交到青玄手里,又顺带抬了他一把,“起来吧,瞧瞧你这点出息!”
萧焕推门出屋,用真元撑起了薄薄一层罩子来避雨。走入院子四下看了看,便一脸的嗤之以鼻:“这是宣璟辙的恶趣味,还是你们飒熙皇室的恶趣味?”
话显然是对着宣铎说的,不过他也只是发发牢骚,并非真想要个答案。
宣铎跟在萧焕身后没多久,皇帝常服便已经半湿。他犹豫了片刻,终归感觉不回仙君的话是种怠慢,说假话更是亵渎,便只得俯首道:“回仙君,这里都是澈儿儿时的玩乐之作,璟辙一直留着,没舍得拆。”
除了从前种下的小树苗如今已是棵棵参天,其余皆维持原貌被保存至今。
“……”萧焕这才仔细朝四下又看了一遍,甚至没忽略假山石后躲着的人影。
苏澈屏息躲在阴影里,若不是在萧焕眼里她这把戏太小儿科,换做只是练过内息的凡人,定然是发现不了的。
萧焕忍不住勾起唇角,问宣铎道:“你说澈儿?是苏澈?”
“是,辙园重整时,澈儿说要给她小皇兄亲自打造一个精致的院子做礼物,后来她也确实是废了大力气的。”说到此处,宣铎苦了一晚上的脸竟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萧焕又促狭地盯了假山石一眼:“哼,换成现在,她可能还没她五年前能干呢。”
“回仙君,这院子不是五年前,是八年前的事了。”
萧焕:“……”
御风而起的萧焕仙姿卓绝,衣袂翻飞间,真元向外爆出,又形成了一道银光熠熠的圆,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美轮美奂,令人目眩神迷。
苏澈的目光自山石缝隙间看去,深觉惊艳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在心里拨开了那一层闪闪发光的东西,里面的人还是那只公孔雀萧焕。他如今飘在天上操控真元来打扮自己,绝不是为了方便避雨,他就是妥妥地给大家免费观赏而已。
但宣铎自他飞天的一刻起,已经十分虔诚地跪在一地的雨水中,深深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第十三章
白白的一坨萧焕飘远,青玄走过去把宣铎搀扶起来,“皇上,我送您出去,明日又是一天的忙碌,保重身体要紧。二殿下这里我来照顾,您只管放心,再不会出纰漏了。”
宣铎点点头说了一句感激的话,却还是回屋先去瞧瞧儿子。刚才一直忍着,这会儿才能走到床边,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脸,最后把他冰凉的手放在掌中握了许久,才又小心翼翼将手放回被子里。
直到青玄和宣铎出了院子,脚步声听不见了,苏澈才从假山石后面走了出来。雨水顺着她的长发滴滴答答往下落,可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淋透了,早已经觉不出冷。
站在院子正中,她有些无所适从,再次将这一院子的“景致”看进眼里。早晨还只看到的一片破败无章,此时却成了噬骨的咒,险些钻透了她。他对她说传来传去的谣言不足为信,那么这惨不忍睹的院景她是否也该视若无睹?
轻推房门时,苏澈仍然不受控制提了气。想到或见到宣璟辙,她都能觉察出自己紧张,没来由的紧张。
将雨夜的寒气关在门外,屋内的干燥温暖让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宽敞整洁的正堂虽称不上奢靡,但处处雅致,与外面的院子天差地别。她顾不得细看,一路向内室走,所经之处不难看出这二殿下平日里的用度绝对和“简朴”豪不沾边,对细节的追求已经到了几乎变态的程度,连室中那一盆盆兰草都精致得如同假花。苏澈去过不少能呼风唤雨富甲一方的人家,宣璟辙这配备也只好让她心里咕哝一句:“天潢贵胄果然更作一些。”
她心里确定宣璟辙必然是病倒了,但她没想到萧焕会来,见着皇上对着他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她也便信了一半青玄的话,萧焕是有些本事的。既然如此,他冒着夜雨来了,也就说明宣璟辙病得不轻。
站在内室之外,珠帘纱幔相隔,她朝里张望,灯光朦胧,听不见也看不清,她便有些艰难地掀了珠帘,叮当一阵响,明明是轻柔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却犹如雷鸣。
“二殿下?是我,我进来啦。”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表明自己痛改前非,再不是上午来时那个偷偷摸摸的小贼。
屋内的香炉燃尽,此时还留有余味,掺着似有似无的一股药香,形成了一种十分特殊的香气。苏澈抓了抓身上湿粘的衣服,等了片刻无人回应,便又朝内走了几步,绕开了多宝格屏风柜,见着了躺着宣璟辙的床榻。
睡了?
苏澈看不真切,便又耐着性子等了等,见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她才又继续靠近,脚步由缓到急,最后几乎是刹停在了宣璟辙的床边。
只第一眼,她便觉得这人已经死了。
他一丝生气也无,嘴唇与脸色一般的苍白透明,整个人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二殿下。”苏澈声音不大,却有些撕裂,看他仍是没有反应,便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宣璟辙!你睡着了吗?”
待青玄回来,跟着一地的水脚印走到内室,就见着苏澈像根木头似的呆立在床前,脚下积了一滩水,身上的雨水还偶尔会落下几滴。
“你这是干什么呢?要是也病了,你还想让我同时伺候你们两个?”
苏澈扭头看他,脸色差得都快赶上床上躺的那位了,“他是不是快死了?”
“我呸!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句好听的了你!”青玄龇牙,伸手推了一把苏澈的肩,“赶紧回去,把自己收拾舒服了就睡觉。”
“我不。”苏澈两只脚钉在地上,被推了也不挪开半分,“我就在这看着,看着他醒过来。”
青玄:“你有毛病是不是?这还看不出来,他这样估计几天都醒不了了,你不走干嘛?等他醒了看你的干尸啊。”
苏澈听了一怔,随即开了水闸,金豆子吧嗒吧嗒开掉。
她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师父死的时候,这一回就赶上宣璟辙快死的时候。
“哎呦祖宗……”青玄都服了,转身去了外间,不一会儿拿了宣璟辙的外袍进来,三下两下扯掉了苏澈身上湿袍子,凑合披上一件干的,看了看觉得还是不行,又回去拿了一件更厚实的来给她披上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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