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那种八风不动的能耐让人很难判断出昨日他到底被伤到了什么地步。可既然他说了要在天山相见，就不像是会食言的。宣璟辙道：“我们慢慢走，不管他要耽搁多久，到时也必定赶得及来找你。”
“嗯，说的是。”
苏澈吃饱了起身去洗漱，回来刚好见着方顺虎姐弟。因那二人才得知青玄已经走了，便十分沮丧地在楼梯上坐了，商量是继续往天山去，还是留下等师父回来。
方顺虎看见苏澈，忙起身问候，而方顺豹借着灯笼朦胧的光瞧着苏澈，一时没了反应。
苏澈：“我也要往天山去，不如一道走吧？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
“谈什么报答，我又没做什么，可不需要这些。”方顺虎迟疑道：“而且刚才我二人见着了青玄师父的师父，他……”萧焕十分冷淡且明确地告诉他们，青玄自己还未出师，绝不可能收徒，让他二人死了这条心，速速离去。
苏澈靠在楼梯栏杆上揣测他二人的窘状，“是仙爷爷不让你二人跟着我们？不要紧，这事他做不得主，我说了算。只不过，青玄到底能不能做得来你们的师父我管不了，如果你们见着了比他更好的，随你们变心，怎么样？”
方顺虎一听，急忙点头。苏澈含笑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要上楼回房，“你们也到房里来吧，估摸着最晚明日一早也要走了。”
“苏姑娘。”方顺虎忽然叫住她。
苏澈瞬间窜了一身鸡皮疙瘩，回身道：“你这几天里满嘴姑娘啊小娘子的，我一直忍着呢。”
方顺虎呆了许久才道：“呃，那苏妹妹……”
苏澈气得冷笑了一声：“我叫苏澈，实在不知道叫什么，叫声苏哥哥也行。”
“……”方顺虎吸吸鼻子，“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井相公与夜间我们见过的黑袍仙人是不是同一位？”
苏澈怔然：“什么黑袍仙人？”
☆、第七十一章
方顺虎将那夜见着的苍钥细细描述了一番，苏澈细听下了然，“璟辙自小便与我相识，若修仙这码子事五六年里成不了，那他这岁数便成不了一位仙君了，而你说的却是一位真材实料的神仙。”
方顺豹低下头，嘀咕了一声“不可能”，但也没有再继续对此不依不饶了。
仙者买包子，仙者住客栈，仙者一双眼还成日追着个扮成了男人的小娘子跑，这事怎么琢磨都太没道理。但方顺豹平日里虽木讷，又偏偏有点能在其他人还摸不到头绪时便直击要害的本事，像这回这样眼神跑偏得捞都捞不回来真是从未有过，搞得方顺虎一路都别别扭扭。
好在小豹弟弟并不提自己笃定的这档子事，除了偶尔停下歇脚时，目光落在宣璟辙身上会隐隐露出点执着来，其他都相安无事。
至于萧仙君，说了大话要与他们一路，真让他随行却难为了他。加上宣璟辙压根就没有自虐的打算，巴不得那人有多远死多远。所以自柳州镇出发后的三日里，他们四人也只在一个清晨浮光掠影般见过一回他飘逸绝尘的仙姿。
宣璟辙性子实际非常孤僻，人少一些没什么，多了人，甚至还多了非亲非故之人，就总会让他时不时犯犯贵公子忧郁病。可苏澈却偏爱热闹，嘴巴从早到晚笑得合不拢，心情显见地好，对他们“虎姐姐豹弟弟”喊着甚是亲近，于是宣璟辙琢磨着就算要他一路改姓了井也算值得。
进了玉潭山，领头大哥苏澈随时随地都要比其他人走在前头些，还负责打野味照顾四个人的伙食，白天忙成狗，晚上睡成猪。宣璟辙开始后悔随随便便就把青玄给了青泽，现在大白天瞧着苏澈上蹿下跳的耍宝，实在对她有点力不从心的悲哀，只得拜托方顺豹时时跟着，千万别叫她嘚瑟过了头，落得个乐极生悲。
于是虎姐姐便瞧出来了，这位井公子不止没成了仙，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加病秧子。这种条件也想去试试天山的山门，怕是天山的影子还没瞧见，人就死半道上了。可话又说回来，想起此前青玄师父对这人的种种恭敬，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来头。
方顺豹随着苏澈搜了半面山坡，打了三只色彩斑斓的山鸡和一只野兔，满载而归。顺虎忙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恨不得能炖了活人的大锅架好，准备炖汤。
“山鸡汤”是这一路被苏澈念烂了的三个字，因为宣璟辙身子虚，需要进补。这么一来，方氏姐弟都清楚，井相公的小娘子每天都惦记给她相公补身子，之后偶尔看过去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被那种含义复杂的眼神看得多了，宣璟辙心态再好也免不了想索性寻棵歪脖树把自己挂了。
但令他崩溃的还不止如此——他是真的虚了。
这夜已经是第二夜，他仍是宣璟辙，病弱的宣璟辙。苍钥大仙大概是死绝了，再不见鬼影。
他看着苏澈端着刚熬好的鸡汤，吹开腾腾的热气，怀着虔诚的敬意，似乎是盼着他喝下这碗鸡汤便能与天地同寿了。
宣璟辙想笑却笑不出，胸口酸涩，幸福而悲哀。
他不是不知道，神元之所以沉眠，只是因为近几日被苏澈投喂过猛。
凡人体魄承受神元本就勉强，若还不能辟谷自清，便会累元神涣散疲弱，沉眠于体内。可面对苏澈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她笃信能照料好他的坚定眼神时，他便拒绝不了。
宣璟辙太过了解她，那种不需要多想便可以轻易坚持下去的执着，面对未来，她几乎不懂有什么值得畏惧。
宣璟辙已经越来越庆幸自己接受了方氏姐弟一路同行。
萧焕说过他白天不灵晚上灵，可现在，他大概会一直不灵了。而有方氏姐弟在，凭着他们那点拢共超不过百年的凄惨修为，至少能护着苏澈，不让她混蛋起来太出格。
宣璟辙接过碗，将苏澈拉到自己身侧坐下，“我喝了这一碗汤就准备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了好不好？”
苏澈：“你要辟谷？想干嘛？”
宣璟辙：“自然是修仙，我根骨不错，很适合的。”
苏澈：“是哪个神棍蒙你？苍钥对不对？”
宣璟辙一碗汤幸好还没碰着嘴，他顿了顿才将它喝下，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苏澈：“你不说话是因为我猜对了吧。”
宣璟辙轻叹，“苍钥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的你？”
苏澈：“我才说一句你就要护着？”
“……”宣璟辙扶额。
☆、第七十二章
这两三日，苏澈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本事是按时辰长进的。辩解也许还不如沉默，这道理他懂，可是偶尔，偶尔，他也会有想替自己辩解的时候。这种既当流氓又当蠢货的双面角色，他已经快扛不住了。
但苏澈仍是苦口婆心：“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修成正果，活个万八千年的陪着他双宿双飞？”
“说的什么鬼话。”宣璟辙拍拍她的肩，“行了，你也吃点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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